二十余年的未解之谜
二十多年前发生的一件事情,一直是我的未解之谜。
那年十月一日上午,我用自行车驮着五岁的儿子到胜利公园看动物、小鸟和玩滑梯。虽然是东北的一个省会城市,那个年代,也没有什么更多的更有趣的可供小孩子欣赏和玩耍的东西。那时的孩子很容易满足,玩到快中午的时候,我用自行车驮着儿子沿着宽敞笔直的中央大街高高兴兴地奔着家的方向慢悠悠地骑着。
当骑到中央大街与锦绣路交汇处,我远远地就看见绿灯熄灭,红灯亮起。我前面的自行车陆续停了下了,我随后也停了下来。这时候,我前面已经停下几十辆自行车。那个年月没有私家小轿车,自行车是唯一的私家交通工具,所以像潮水一样蜂拥在大街小巷。
红灯熄灭,绿灯亮起,自行车群蜂拥启动,争先恐后地拥挤地向前奔跑。因为我驮着孩子,还在最后,所以缓缓启动,慢悠悠地瞪着自行车。已经过了横马路,就看见一位老爷爷躺在人行道上。前面的自行车都擦边而过,或是绕行,没有一个人理睬这位老人。我判断,可能是前面谁的自行车刮着了老人,他才倒地后躺在那里。
这时,我脑子里下意识地想,怎么谁也不管躺在那里老人的死活呢,忒不道德了,忒没有人性了。于是,不由自主地停下自行车,把孩子从自行车大梁上抱下来,然后就去扶老人。发现老人岁数很大,也不能动了,就拦了一辆解放牌汽车把老人送进了医大一院。医院让我留下姓名地址、工作单位和联系方式,我就如实地写了。然后骑自行车驮着儿子回家了。
三天之后,大祸从天而降。记得那天上班后,系总支张书记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告诉我:你骑自行车把一个老头撞了,还给送进了医院。老头八十四岁,有心脏病病史,现在死了。家属找到学校,让你赔偿经济损失,否则,法院见。
我把当时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跟张书记说了。张书记又把话传达给死者家属,家属说:“谁能证明不是他撞了老爷子?不是他撞到了老爷子,他为什么停下车来救人,还送进医院?别人怎么就没有一个人停下来,还是他知道自己有责任。”
就这样,我和死者家属打起官司。我请了一个老律师。律师经过调查后对我说:“没有证人证据能够证明是你撞了老人,重要的是老人没有被自行车刮伤的痕迹,还有就是老人主要死于心脏病,有医院的诊断书,家属说,前些日子老人还犯过一次病,差点儿没过去。”律师还说,“你放心,你没问题,这个官司一定能赢。”
市南阳区交通大队和市公安局都分别找过我几次,又是询问又是笔录,主要是强调:你没有撞着老人,至少是刮着老人了,否则,老人怎么会摔倒呢。与你没有关系,你怎么会停下车救人呢。你是傻呀,还是把我们当成了傻子。
后来,律师告诉我:“死者姑爷是于副省长原来秘书,现在是省委组织部的一个处长。区法院负责此案的法官告诉他,院长已经传达了省领导的意思,不赔钱不行了。法官让我转告你,赔点儿钱了解算了,谁敢跟省领导对着干呀,不要饭碗了。别再僵持、较真了。以后少做点儿这样的好人好事,省得惹祸上身。”
一天,系办公室于主任神秘兮兮地跟我说:“你找个算命的人给算一卦,看看有没有破解的办法。”我说:“管用吗?”他说:“你可信,也可以不信啊。”我说:“上哪找去呀?”他说:“咱学校上到彭副书记,下到系里、处里的领导,都到井泉街暖春胡同莫瞎子那算过,都说可灵了,一说一个准儿。”
星期天早晨7点50分钟,我就费尽周折地找到莫瞎子的住处。一个小院,两间砖瓦房,很破旧。我走进屋里,看见莫瞎子坐在炕上正在给一个二十多岁小女孩算婚姻的事儿,屋里还有六个人坐在长条凳子上排队等着。莫瞎子每天上午只算十个人的卦,所以都来得很早排队。还好,我排第八号,没有白跑一趟。
听到前面几个人算的各种事情,都挺准的,我心里也踏实多了。快十点钟了,才轮到我。我坐在炕边,侧过身子,面对着莫瞎子。莫师傅说:“你报上生日时辰,旧历的,不知道说公历的也行,那我得换算一下。”我说了自己的旧历生日时辰后,莫师傅说:“我先说说你的情况,你看准不准。”稍作停顿,接着说:“你的父母健在,你兄弟四个,你排行老二,你不是一般人,如果不是当官的,也不会是一个干力气活的工人农民,好像是做学问的。对不?”就这几句话,我惊呆了。我说:“对。我父母都在。我确实是兄弟四个,我是老二。我不是当官的,我是教书的。”莫师傅说:“你是老师啊,那你不是求财,也不求官,那我得好好给你算算。”莫师傅掐着手指算着,嘴里不住地都囔着。一会儿,莫师傅说:“你遇到血光之灾了,你摊上事儿了,摊上了人命官司。我说的对不?”他是瞎子,我来之前连老婆都没有告诉,谁也不知道,他怎么说得这么的准呀!
这时候,坐在长条凳上的一个中年职业妇女和一个很文静很漂亮的姑娘几乎异口同声地说:“说的对吗?是这么回事儿吗?”我说:“对,我是摊上了人命官司了。要不,我一个教书匠算的什么卦呀,我一不求升官、二不求发财。”两个女同志用惊奇而又犀利的眼光看着我,好像心里还在嘀咕着什么。
莫师傅说:“你说我说的准,那好,我就多说几句。”我点头,嘴里“嗯,嗯”答应着。他继续说:“你这个人有两次血光之灾,以前有过一次,上小学中学吧,过去了。你这个人善良、忠厚,积德了,所以呀,就躲过去了。我说的对不?”我连忙说:“对,对,是有这么回事儿。那是文化大革命时候的事儿,父亲是走资派,我是保皇派的头儿,一次两派斗争时差点儿没死了。师傅,你就说说这次吧。”
莫师傅慢条斯理地说:“这一次呀,也不怨你呀,你倒霉了,你命里注定的劫数,躲不过去的,死人了,吃人命官司。你来找我,是不是就算这个事儿呀?”我在心里暗暗叫奇了怪了,神了,怪不得学校里领导都来这里算卦呢。我说:“师傅,我是摊上人命官司了,其实,我是做好事,结果说不清楚了,反倒惹上了官司。你算算结局是什么,我得怎么办?”莫师傅迟疑了一会儿,说:“死的这个人好像是一个老头,他还有病,他也是该死的人了,你遇着他,是给他送终,这是注定的,你躲不过去的。你是好人,你进不去,你没有牢狱之灾,你得破财呀,好像少了还不行啊。哎,没法子呀。”我说:“我跟死者家属正在打官司,我相信法律和法官,他们也没有人证物证呀。我不破财不行吗,我也很拮据呀。”莫师傅说:“啥叫法律呀,你咋信那个呀,法律和法院都说理,那就没有冤假错案了,多少人冤死了,跟谁说理去呀。你这个官司打不赢。虽然不是你的错儿,死者家属命硬呀,好像有根基,就是一个后台,当官的,当大官的,这个人说话了。你也找人了,都没人家官大,你就得吃哑巴亏了。我要说能够破解,那是糊弄你,讨你高兴。我不能骗你呀,要不,我的饭碗不也就砸了吗?!”我看莫师傅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也就只好认了。我说:“师傅,你看我得破多少财呀?”莫师傅伸出两个手指头,说:“至少这个数。”我明白了是说两千元钱。那个年代,工资才几十元钱,两千元钱是一个很大的数字,我砸锅卖铁也拿不出来呀。天啊,真是要命呀!
这个时候,坐在长条板凳上的中年女同志说:“你是哪个学校的老师呀?”我说:“我是JL工业大学的,采掘机械教研室的。”中年女同志说:“我是旭阳区法院的,你说说是怎么回事儿,看看我能不能帮上你?”这时,坐在凳子上排队算卦的女孩子也说:“老师,我是公安局的,我不想在那儿呆了,我是来算算这次能不能调出公安局的,我看不好那里的人,粗鲁、野性。你说说实际情况,我们帮你分析分析。”就这样,我把当天发生的实际情况和打官司遇到的问题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她们俩给我出了好多点子,也提了中肯的建议。因为她们是公安局和法院的人,比我更了解她们那里的人情世故,更了解这个社会,说实在的,我很感激她们,但是,我没有问她们,也不知道她们俩的姓名。
我的这件事情最后赔了2400元钱才完事儿,是学校财务处给垫付的,也就是借给我的。后来,我弃教从政,进入校部工作,我只还给学校300多元钱,其余的钱学校领导批准都给免了。
至今,我就算过那一次卦。我是学理工的,我也不信上帝和佛祖,我就是百思不得其解莫师傅为什么算的那么准确,难道人的一生的贫富祸福真的是命运注定的吗?马路边上很多算命先生,确实是胡说八道骗人钱财,而莫师傅确实不是那种人,难道他真的会点儿什么?这是我二十余年未解之谜,没事儿时想起来就琢磨琢磨,又总是琢磨不透。
所以现在,第一,我还是不迷信,但是我有点儿信命了,坦然人生,不与命运较劲儿;第二,我告诉孩子和知心朋友,不要做坏人,也不要做好人,尤其是不能做见义勇为、救死扶伤的好人好事,我就是教训。我知道第二是不对的,但是,教训太沉痛了、太深刻了,就像死结一样牢牢地系在我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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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guiguziabc 于 2010-10-9 09:42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