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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明武夫 【作者:特别白】(4月18日更新至 “第1530章 将来的君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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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七十四章 我自有计较

  此时内堂的气氛倒是轻松,那文吏的确在模仿说书先生,讲得兴高采烈,如今赵进的事迹在徐州和周围流传的很广,这也难怪,这几年迅崛起壮大,赵进的事迹的确传奇的很,说起来不比那些评话逊色。

  听到赵进杀拐子,窄巷中血战亡命大盗,孙传庭只是淡然评点道:“武勇而已,也就是个江湖上的英杰。”

  “接风宴上大老爷也喝过那汉井名酒了,这酒如今在天底下好大名气,可大老爷想必不知道,这酒就是进爷,不,赵进做出来的,赵进家,一半都要算在这酒上”

  “这汉井名酒居然是赵进做出来的?”孙传庭和田先生听到这个都是愕然,汉井名酒在别处是一回事,但在山西尤其是靠近边墙长城的山西北部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且不提那边苦寒,冬日有些身家的军民士绅都喜欢这醇烈的烧酒,熟悉边市和草原上的人更知道这烧酒在草原上意味着什么,据说汾州几家酒坊的子弟都去找这个汉井名酒出产的地方学艺了,却没想到这酒居然是赵进做出来的。

  “做出这酒,财源滚滚,自然无数人嫉恨,那邪教会主就设下埋伏,准备杀了赵进他们,夺了这份产业,就在徐州东边的一处山丘地,赵进兄弟八个对上那些亡命大盗百余人,折了一个兄弟,却把这百余人杀了个精光,然后马不停蹄,直奔那邪教会主的老巢”

  “莫要当成评话去讲,八个年纪不大的少年人对百余名大盗亡命,而且还是中伏,怎么打得过,本县也是习武知兵的,你若是知道实情就照实说,你若不知,就略过去”孙传庭又是说道。

  那文吏说得兴起,也顾不上刚才的战战兢兢,在那里连连摇头说道:“大老爷莫要误会,小的说得都是实情,事后徐州和徐州参将那边都派人验看过的,满山是尸,冬日里看不见雪,全是红色,那赵进带着的二十几个随从,都被箭射杀了,他们是跑到山坡上一直在打到最后,大老爷若不信,可以问问他们两个。”

  “大老爷放心,这个事情虽然听着离谱,可去年徐州有人来我们这边公于,说当时徐州衙门里也都惊了,心想这几个的杀性怎么这么大,大老爷您听他继续讲,接下来这个就不算什么了。”

  “灭了那何家庄,搜出来邪教的罪证可他们和云山寺也是不死不休,这事情只是传闻了,说是云山寺纠集了上千武僧和几百马贼,赵进手里只有两百号人多点,硬生生守住了那个庄子,再然后云山寺管事的就换上了亲近赵进的人,云山寺不少人都被揪出来罪证”

  “这其实还算不得什么,大老爷一定知道那一年闹流民,山东流民围攻徐州城,那伙流民和邪教勾结,里应外合啊,城门在里面都差点被打开,要不是赵进领着手底下四百多人,连带着千把乡勇过去,硬生生打平了那十万流贼,当真就祸事了,那时候可能连咱们归德府都要遭殃”

  说得活灵活现,孙传庭和田先生则是默默无言的听着,听到这千余人破十万流贼的时候,孙传庭忍不住开口问道:“千众破十万,他又没有骑兵,怎么破得了十万流贼?”

  “当日似乎邸报上还提过一次,说是徐州参将派兵平乱的。”田先生缓声说道,这等地方上的豪门,又是在科举功名上做文章的豪门,对天下大事,朝廷动向自然也是关心的很,这件事也有记忆。

  “……全是步卒,没有骑兵,倒是听说流贼有个几百骑马的,小的们当时也不信了,可后来说法多,说是是徐州参将被调虎离山了,花银子去买的脑袋,等看到现在进爷的庄子里,在淮安府的荒草滩的寨子里,做活的全是那些流民,若不是进爷打胜的,怎么会有这样的说法,那些流民凭啥死心塌地的给进爷做活,进爷慈悲啊,这么多人亏得他能养活”

  孙传庭长吐了口气,和身边的田先生对视一眼,双方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就这么沉默了会,孙传庭才喃喃说道:“此等武勇,此等统率之法,若从军为将,恐怕成就不会在戚、俞之下,此时辽东正是用人之际,若能在那边一展身手,博个封侯都不是不能。”

  随着事迹的描述,赵进的称呼又被改成了进爷,不过也没有人去纠正,下面讲述那位甚至还敢于纠正上面了:“大老爷,田先生,这进爷可不光是武勇,生的法子也是不少,咱们前面不是说了那酒吗?现在最赚钱的不是酒了,而是盐市和集市,盐市不必说,集市上真是了不得,四处的货物汇集过去,然后再被四方的人走,进爷坐地收成”

  听到盐市的细节,孙传庭冷哼了声,不屑说道:“这等豪霸,总是要算计私盐,要从大明身上挖个墙角下来。”

  不过等那位文吏说起集市上的细节之后,孙传庭和田先生就听得很用心了,倒是那田先生开口问了句:“这等生道理,是不是那孙大雷的家人教给赵进的。”

  “这个不能,里外大伙都知道,孙家人也要靠着赵家生,现在清江浦据说有个比徐州集市大百倍的大市,也是进爷开设的,那才是每日金山银海的进项”

  这边随口说,可听得人却悚然动容,孙传庭皱眉问道:“这赵进还在清江浦有这么大的局面?”

  “大老爷,进爷在清江浦做下的事情当真痛快,一动手就是雷霆霹雳,把清江浦本地那些江湖人物,地方豪强一扫而空”

  孙传庭和田先生听到这里已经没心思再听下去了,田先生挥手让那三名文吏退下,和刚开始的恐惧慌张不同,此时三个人都说得兴起,很是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

  等内堂只剩下孙传庭和幕僚二人,两人的神情就不需要维持淡定了,孙传庭吁了口气说道:“这三人说得应该是实情。”

  “撒谎对他们没有好处,眼下永城的局面他们也看得出,不过一个边鄙小县,没什么花样能玩的。”田先生悠然说道,他的表情不是自大,而是自信。

  孙传庭点点头,孙家几代在官场上经历过太多的事情,积累了太多经验,孙家曾祖那代出过知州,祖父辈曾有人做过布政使的幕僚,父辈则是有府衙同知和通判,莫说是一县,就连一府,甚至一省都有相应的法子和对策,所以在半月内将永城县理顺抓在手中,大家都觉得理所当然,没什么了不起的。

  “田先生也听过我在大考时的经历,有人考中,有人不中,但无论中或不中,大多是庸碌之辈,反倒是来自徐州的那王兆靖让我觉得不凡,会试后知道他榜上无名,还让人觉得惋惜,倒是没想到来到永城后还能听到他的名字,而且还是那赵进的从属赵进赵进……”孙传庭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忍不住重复念叨了两次。

  孙传庭一时间有些出神,似乎在回忆当时京师相遇的点滴:“当时看到,还以为是某地的朴实举子,后来以为是王兄弟的伴当亲卫,再后来,知道是个有见地的武夫,却没想到居然是这等人物。”

  评价了这几句,孙传庭的声音却变得严厉起来:“这等作为等若是谋逆,是国家大害,若不是我来这边,这等骇人听闻之事或许永不为人所知。”

  “地方豪霸,不知朝廷体统,不知天家威严,妄自尊大,自行其是的,倒也不稀奇。”田先生在一旁接了句,说话时却微微摇头,孙家这位公子,学问算是上等,不然不会得了进士功名,经世致用的才华却算顶尖,这等人物一入官场,只要不犯小错,有贵人扶持,肯定前途无量,会被大用的,只不过世情虽然知晓,却依旧摆脱不了书生意气,可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谁还没年轻过,等磕碰过几次,看多了世间事,自然就心平气和了。

  田先生随手翻了两页账簿,又是淡然说道:“挡住辽饷这桩事有了变数,该如何做还请公子尽快拿个决断出来,叔老爷和京师那边都已经打好了招呼,若是不行,还要再试试其他的手段。“

  孙传庭坐在那里沉默了会,缓缓开口说道:“我自有计较。”

  虽说皇权不下县,知县命令不出城门,城外乡野都是士绅们的天下,但这个只是俗语而已,身为县令,出城视察民情,督促农事,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九月中的时候,河南归德府永城县传出一个消息,说新任知县孙大老爷微服私访去了,这消息一传出来,吏目差役到下面的士绅土豪,各个大骂,老老实实的做官不好,非得学那些戏文做那种华而不实的勾当,平白无故的给大伙添了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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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七十五章 大为不同

  里里外外都是鸡飞狗跳,有些肆无忌惮的勾当,比如说自家操练乡勇,比如说私设的盐仓,比如说设卡拦路收钱,这些都要暂时停一下,免得被县尊看到拿问,要换一个寒门进士到这个位置,下面人甚至都懒得理会,可这位孙知县不一样,别的不说,就算撕破脸放对,他带来的十几名家丁上马结阵,只怕永城上下就没有挡得住的,官面私里,的确得罪不起啊

  倒是没有人担心县衙里没人主持公务,孙县令带了四个师爷来,这四位任何一位都能把这个县管的井井有条,何况现在只有一位田先生跟着微服私访去了,其余三位还在

  永城县内几个大户和相关人等尽管做好了准备,却没有谁看到县令一行人出现,可也没有人出声,大家都以为县令去了另外那边,或者以为还在路上,却没有人想到孙传庭一行八人骑马结队,从永城县东北方向的官道进入徐州境内。

  孙传庭完全是个富家公子的打扮,或者说脱掉官袍他本就是豪门公子,田先生扮作管事,其他六名家丁则是护卫模样,其实都是本色而已。

  说起来这还是孙传庭第一次离开县城到下面去看,毕竟刚刚赴任,最要紧的是先把衙门理顺,出城走了十几里路,他就颇为惊讶,忍不住和田先生感叹说道:“没曾想永城县这等地方,居然还有心思修整官道,看看这垫土和路基,这功夫可不是一天两天的,比起这边,太原到大同那几条路,还是军镇命脉,破败成什么样子了。”

  田先生也在眯着眼睛看,道路说不上宽,却很平整,能看出垫土修缮的痕迹,而且官道明显比两边高些,说明垫土修缮做了很久,听主家一讲,家丁们才注意到这个,都在那里议论纷纷:“太原府那几条路,车辙都已经成沟了,路上走得人一少就能长草,走大车还要安排人在前面填沟挖土,这边倒是齐整。”

  一帮人疑惑着走了一段,看着路边有农户,那田先生下马问了问,他开口却是河南开封那边的口音,而他在衙门里只说官话,根本不会因为这个被人注意。

  “说是徐州那边要有大车什么的过来,路不好走,就没有人过来做生意了,所以乡里的老爷们安排人修的。”田先生上马之后说了答案。

  “原来是为了一己私利。”孙传庭不以为然的点点头。

  再走远些,就会现某一段的道路变得破败,再走一段,又是有人修缮的样子。

  “看来这县内豪强都知道修路通商,但却没有什么统一安排,各个只顾着自家。”孙传庭闷声说道,更是不以为然了。

  守土官不出辖境,越界则是违法,要被降级丢官的,所以孙传庭一行人并没有在永城县内停留,加上县城距离徐州境内不远,清晨出,天还没有黑就进入徐州境内。

  看到界碑之后,知道进徐州了,其实没这块界碑,大家也能觉察出已经不在永城县境内了,原因很简单,官道比永城县内宽敞一倍还要多,修缮的更加齐整,路边种的树虽然不高,可也能看出已经长了两年左右,道路两旁还能看到浅沟,这是用来排水的设置,不过徐州少雨,浅沟也足够了。

  距离界碑二里左右的地方有一座客栈,几根捆绑起来的粗大竹竿上挑着旗幡,旗幡上四个大字,前房后院,门前停着几匹马,两辆大车,路上已经没几个行人了,毕竟此时距离天黑不远,这个位置前后都没有什么村落人家,懂行的肯定会提前找好投宿歇息的地方。

  “公子爷,前面那客栈有些蹊跷,可能不于净,咱们再向前走走?”家丁护卫的头目开口问道。

  孙传庭却没接这个话,他翻身下马在那道路上来回走动,仔细端详,看了一小会,又对着这条官道的远方看了一会,视野所及之处都是这般宽敞齐整,路边小树成行,沟也没有断绝。

  “田先生,这般规制,我在京师也看得不多,皇宫附近,富贵高门周围,官署左近也有这般的,也有不如这般的,怎么这徐州之地,在这偏僻地方,居然还有这样的设置?”孙传庭满腹疑问,他只举了京师的例子,其他地方那是提都不要提了。

  “少爷,先赶路吧”田先生温和的提醒了句,但大家也能听得出田先生同样很好奇。

  孙传庭点点头,又是重新上马,才走了两步,田先生开口说道:“其实这么做也不难,无非时常督促百姓就可以

  “的确不难,但如今又有谁会去时常督促,倒是在收税赋催逼徭役的时候勤谨的很。”孙传庭冷笑着说了句,田先生没有接话。

  家丁们骑马快走了些,把孙传庭和田先生围在了当中,先前说话那名家丁开口说道:“大凡客栈都是开在村寨之外,这般孤零零在路边的,肯定有诡异,门前那马匹和大车,搞不好就是诱人进入的法子。”

  “天气还不算太冷,若是找不到可靠的住宿地方,就露营一夜。”孙传庭沉声说道,家丁们点头答应,自家这位公子爷虽然是读书人,却不是娇生惯养的那种,明白事理的很。

  他们这一队倒也没有刻意的快走,那样反而会太招人注意,路过那客栈的时候,却看到有一名伙计打扮的年轻人正在大车上打盹,夕阳正好,还能让人暖洋洋的。

  听到马蹄声,这伙计就睁开眼睛坐起,看到孙传庭一行人没停,他没好气的吆喝说道:“几位客官,这边不是黑店,住下来吧”

  嗓门不小,让马上的孙传庭一愣,随即笑着停住了马,他身边几人也都是跟着停住,家丁们彼此对视了眼,他们也没有把这个当一回事,官道宽敞,真有不对打马就走,区区一个客栈能做什么?

  “几位客官,你们是不是以为我家客栈孤零零在路边,又不是开在村寨之外,所以像是谋财害命的黑店,对不对?”伙计大嗓门吆喝着,看起来不是一个人这么以为。

  孙传庭笑容有些讪讪,田先生和那几个家丁却没什么表情,伙计继续在那里自说自话的吆喝:“几位客官,看看我们客栈这面旗子,看看这旗子上的四个大字,这可是进爷的产业,白的黑的,谁不长眼敢来这面旗下面撒野。”

  一直没来得及注意,到这时才看到旗幡上写着“云山客栈”几个大字,和县衙里几个小吏聊天的时候,孙传庭已经知道挂着“云山”二字的都是赵进的产业。

  “不用琢磨了,这店开着肯定赔钱的,要不是进爷为大伙着想,怎么会在这里开店,顺着这条路走下去,得六十里外才有村寨,那都第二天早上了,虽说野外住一夜也没什么担心的,可那里比得上这店里舒服,进来看看再走也行。”那伙计为了兜搭这生意,很是滔滔不绝。

  孙传庭倒是意动,看了看身边几个人,田先生沉吟了下说道:“进去看看也好,小心些就是。”

  田先生对自家的这些家丁护卫信心很足,真有事步战也能冲出来,看着客人们答应,那伙计立时眉开眼笑冲着里面吆喝:“贵客八人,骑马,快些招待啊”

  等走进这客栈的大堂之后,孙传庭几人就放下了很多心,很少见黑店收拾的这么整齐于净,桌椅用具什么的都不马虎,此外,还有两桌醉醺醺的客人,正在那里喝的高兴,一人笑骂说道:“就知道你小子住店是为了这酒,要不然今晚就回夏家庄了。“

  “徐州地面上,也就是这云山客栈里还有便宜点烧酒卖,我这也是为了节省。”另一人大着舌头说道,边上一阵哄笑。

  这几人口音都是永城县本地土著的,而且看模样都是行商打扮,这又让人放下了心,又有一个伙计过来客气说道:“几位客官,小的替几位把马匹牵到槽上喂料安置?”

  “不必,就放在门口。”一名家丁拒绝,坐骑在门前,真有什么事跑也方便些。

  伙计笑着点点头,又问道:“可要喂料,精料粗料咱这都有。”

  牛马不能只是吃草,想要能跑能出力就得喂粮食,这就是所谓精料,带队的家丁头目倒是一愣,皱眉问道:“你们这店里还有精料,是粮食的?”

  “没错,是高粱掺着麸子。”伙计理所当然的回答说道。

  “精粗三七掺着喂。”这边安排,那边就过去准备,家丁头目也满脸奇怪的说道:“如今这世道,这样的位置,居然还有用粮食喂马的。”

  那边掌柜的也是过来,摊开本子记录下几个人的姓名、来历和去处,孙传庭一行人当然用的是假名,但掌柜还是记录的很仔细,然后询问想吃什么,孙传庭一于人倒是遵守江湖住店的规矩,点的都是于粮和腌菜,听说店里刚收猎户打的野兔,才敢放心的点一只,没有要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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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七十六章 几位第一次来徐州

  等到天黑之后,他们倒也放下了心,按照家丁头目的话说,如果这是黑店,这里里外外的布置不知道要赔多少银子进去。

  “我看这路真不错,是新修的?为什么要修?”吃过晚饭店里没什么人,家丁们留下三个,其余三个去闲逛消食,孙传庭和田先生拽着伙计聊天,聊天的伙计就是大车上揽客的那个,活泼话多,有问必答。

  “客官第一次来徐州吧?看到这路就说好了,客官要是看到徐州到砀山、到萧县、到邳州的几条大路,那才叫好,比这个宽出一倍去,路面平整,隔三差五的修整当然是新修的,两年前进爷话要修路,这才修起来为什么要修,为了客官们方便,为了车马走起来方便,客官你是没去过何家庄的集市,啧啧,那每天进进出出的大车和牛马骆驼,数也数不清啊没有好路,根本不行。”

  “这么长的路,这么大的工程,要用多少人,你们徐州百姓苦啊,肯定有不少逃走的吧?”

  “客官这你可就猜错了,修路是给粮食的,百姓们巴不得去做,做一天吃饱一天,给家里省两顿饭,还能凭着这个减免徭役,谁不愿意去于,还有为这个打破头的。”

  “谁给粮食?”

  “进爷啊,他老人家慈悲,徐州收上来的粮食有他一份,他自己不要,不但修路的时候拿出来,自己还要贴补进来,多少过不去冬天的人家靠这个撑下来的。”

  “这店铺开着要赔钱吧?”

  “可不是”

  说到这个话题的时候,柜台后面的掌柜出来打断了,吆喝了声说道:“去看看门外挂着灯笼,风大别吹灭了,就知道在那里胡咧咧。”

  伙计于笑着站起跑出去,孙传庭和田先生对视了一眼,知道是这个问题可能有些犯忌,所以掌柜的撵人了,看看天色也是不早,也到了回房休息的时候。

  孙传庭和田先生在一间,这个位置的客栈,再怎么整齐于净,家具摆设什么的也不会好到那里去,两人倒不在乎这个,坐在那里都是安静,刚入徐州境内,这见闻就和别处有很多不同,先开口的是孙传庭:“滥用民力,借国家税赋施恩百姓,这赵进所图非小”、

  就在这时候,外面有人拍门,却是出去闲逛的那家丁头目,进来之后,那家丁头目开口禀报说道:“公子爷,这家客栈应该不是黑店,不过有几处不对劲的地方,在马厩那边养着十匹马,看着不是客人的,除了这个,起码有五个伙计应当是军中精锐出身,年纪也不大。”

  这两点让人更加好奇,还没等孙传庭讨论,田先生只是摆摆手说道:“大伙早点歇息,晚上别睡的太沉,话留到明天去讲,这里毕竟不是自家地方,小心为上。”

  第二天大家起来的很早,店里倒是很体贴的准备好了早饭,马匹喂足草料,休整一晚状态也是极好,离店的时候,孙传庭特意打赏了一贯钱做小账,掌柜和伙计都眉开眼笑的收了,那话多的伙计更是说道:“几位客官,现如今天底下就是我们徐州日子红火,于什么都财,几位来对了。”

  对这话,孙传庭一行人倒是没有太多感触,只是在出门的时候感慨说道:“若是天底下的客栈都是这般,那何处不能去,何处去不得。”

  或许是这界碑附近的云山客栈让人感觉不错,孙传庭一行人下意识的放慢了度,连边境都这样,里面肯定没有差的道理,那也不必要急着赶路,晚上投宿,走走看看最好。

  这一走却越走越慢了,若是平常客商,只会看到道路两侧田地规整,沿途的村庄整齐,没那么多规矩,可孙传庭对民政下过很深的功夫,在金榜题名之前,就曾跟着家中长辈历练过,也走过许多地方,见识经验都远比同龄人,甚至比大多数人高出很多。

  孙传庭几次从官道上下来,去两侧的田地中观察,去村庄中找人询问,家丁们倒也配合,只是解释,说我家公子好奇什么的,至于那田先生,开始看着淡然,到后来也不催促孙传庭,反而跟着他去看去问,不时的提出自己的问题

  “……这水渠是进爷的庄子先挖的,各处想要用的,都自己去挖,但必须要按照进爷的规制走,要定时交粮食的,那边还要定时派人来看,不合规矩的就要罚,这是好事,大家都愿意交粮食,这庄稼有水才长得好”

  “进爷刚二十,规矩大的很,连大伙的方便都管,每个村子外面都有个池子,村子里不能随地方便,各家茅房也要清理,都送到那池子里沤着,加上草木灰,到时候肥田用,麻烦是麻烦,可肥力不小,庄稼长得好,村子里也干净,进爷到底是大户人家出身的,看不得脏污……”

  “进爷慈悲,给俺们免了辽饷,听说那玩意一收,啥都保不住,俺家在山东曹县那边有个表亲,才逃过来,说是家里已经过不下去了,连房子都被收了”

  聊了几处,孙传庭甚至还担心被骗,特意换了几个地方问,得到的答案都是大同小异,孙传庭甚至还离开官道向着一个方向跑了半个多时辰,就是怕官道两边是样子货。

  随便吃了午饭之后,孙传庭没心思再去问了,因为越向前走,明显是越来越好的样子,太阳偏西,孙传庭他们所走官道并入了一条更宽的官道中,问询一下,这就是何家庄到萧县的大路了,本以为昨天那客栈伙计所说的夸张,却没想到和他说得一样,平整宽敞的大路,路上来来往往的行商百姓,热闹非凡,看起来完全是太平盛世的样子。

  “这赵进做这么多赔钱的营生,到底是为了什么?”孙传庭在马上疑惑问道,田先生在那里皱眉沉思不语。

  孙传庭又自言自语的说道:“农事,民事,这和他有什么关系,虽说朝廷和官府不做,但他凭什么做?”

  “公子爷,你看前面”一名家丁低声提醒道。

  打眼看过去,道路前方略有些骚动混乱,原因倒也能一眼看得出,虽说前面都是人流车马,可在人头马头之上,能看到几十根长矛矛尖排列整齐的行进,再没过多久,就看到八十余名精壮年轻人,肩扛长矛,排列着整齐的队伍从官道边上走过,路过的时候,这队伍走得很整齐,每个年轻人都很健康很有精神,目视前方。

  这样的整齐,这样的精气神,大家在其他地方都几乎看不到,兵丁普遍都是面黄肌瘦,无精打采,偶尔有些健壮的,都是飞扬跋扈的张狂太岁,可眼前这些没有横行霸道,只是自顾自的行走,但每个看到他们的人都会感觉到他们实力,真要打起来,这个队伍绝对很强。

  “公子爷,昨晚客栈里见到的那几个,和眼前这些差不多,都是一样的做派。”家丁头目低声说道。

  孙传庭缓缓摇头,脸上也有些不能相信的神情,在马上摇头说道:“真是没想到,大明内6地方居然还有这等精锐,不知道是谁家的兵丁?”

  他在这里感慨,田先生沉声说道:“这身衣服也算齐整,为何不穿号服?”

  若不懂的人看这一队,只觉得走得整齐而已,孙传庭长在军州,毗邻边镇,练武知兵,自然能看出些门道来。

  官道上人太多了,刚才经过这一队青壮的时候,尽管这队青壮没有上官道,可大家还是下意识的向内避让,难免拥挤了些,彼此靠近了些,孙传庭和田先生的对话也被旁人听到,当即有人嗤笑着说道:“几位是第一次来吧?”

  和外来不懂的人卖弄,也是个乐子,还没等孙传庭和田先生开口,这位自顾自的笑着说道:“刚才过去的唤作团练,等若是徐州地方上的乡勇一流,别看他们现在精壮,几年前还都是差点饿死的苦哈哈,亏得落在进爷手里,把他们练成了这等样子,可他们在徐州只能算第二等第三等的,第一等精强的可是进爷手里的家丁,就算官兵都未必是对手。”

  若说刚才只是诧异,现在孙传庭已经是震惊了,在他看来,这所谓的“团练”已经比大同镇和太原府的边军要精锐许多,怎么在这徐州地方还不算第一等精强的?就连田先生都忍不住开口询问说道:“在徐州这等团练能有多少?

  那人看到卖弄得逞,很是得意,自然有问必答:“这个谁能知道,大一点的村镇都有,路口也有,这边一百,那边二百的,两三千总是有的,可能更多,说不准的”

  震惊的次数太多,也就有些麻木了,就这么又走了一段,田先生才摇头感叹说道:“若不是虚言,有这么两千人,横行一府之地,不,横行几府之地都是从容。”

  孙传庭欲言又止,到最后只是说了句道:“只是人少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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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七十七章 莫要大惊小怪

  话说到这里,却被家丁头目插嘴说道:“公子爷,若是两千多都是这样,他们可以威逼出一万人甚至几万人,这两千人真不少了。”

  “也是,这不能当成兵卒看,而是家丁一等了”孙传庭喃喃说道。

  “话多夸大,也当不得真,一州之地的豪霸,怎么可能有两千这等,而且还不是第一等的,评话传奇罢了”田先生说了句,孙传庭和其他几人都是点头。

  接下来众人都是无话,就这么跟随着人群一直向前走,他们倒是知道徐州如今的核心区域不是州城,而是何家庄,这次的目的地就是那边。

  没走多远,就看到在某处路口,又有一队团练巡视戒备,这队二百人左右,居然还有几名骑马的,看着和先前那队没什么区别,看到这个,孙传庭一行人再次无言,开始有些相信路人所说的话了。

  快要天黑的时候,又看到了粗大竹竿捆绑起来的旗杆,上面写着“云山客栈”四个字,规制和界碑附近住的那个一样,却大了很多,但却拥挤太多太多,门前边上,到处都是车马客商,伙计们不断吆喝指挥,嗓子都有点哑了。

  有了昨日的经验,孙传庭一行人当然要住在这边,可过去一问,却被抱歉的告知,说是没有房间了,就算花高价找个独院什么的也都没有,不过伙计倒是说了,可以在客栈附近露宿,柴火什么的客栈可以提供,食水也可以在这边拿,在客栈完全不必担心什么贼人之类。

  孙传庭向着周围看过去,已经有不少商队或者旅人占好了地方,看来是准备露宿一晚,伙计说完这个,又压低声音说道,若是愿意多花几百文,可以牵线在附近村落里找一户民居住宿,一切也都于净,村子里还有乐子可以找。

  这个倒也平常,此处生意这般好,附近的百姓自然也想分润沾光,伙计们先说自家的生意再兜揽私活,已经算规矩严的了,这乐子什么的孙传庭他们不感兴趣,也不愿意细问,但没有拒绝,反倒是村里也要,这空地也要。

  “我想多看看多听听,田先生回去休息,你们也轮班休息。”孙传庭有他的目的。

  估摸着这边经常有露宿的人,客栈一切都周到的很,缴纳不多的费用之后,伙计们就赶着大车把柴禾草垫什么的送过来,还询问想要吃喝什么,并且嘱咐一定要彼此隔开,注意防火什么的,还有猎户打扮的人过来卖野物,无非是野兔之类,有眼尖的能看出来是家兔,不过大家也不在乎,直接买下让人猎户收拾好。

  太阳落山,天光还很明亮,不过已经有人把篝火点了起来,在上面架锅烧饭,还有人从店家手里买了酒,呼喝谈笑,周围好像集市一般,时不时的还有人吆喝自家的货物和价钱,说有愿意交易的过来问询,但有趣的是,客栈里的伙计每过一段时间就敲锣出来走一圈,喊的内容也简单,说此处不在集市中,一切成交都是自愿,云山行、孙家商行不予作保,风险自负。

  这场面固然喧闹,可对于不少心情轻松的商旅来说,却比住在店里有趣,孙传庭一行人就是如此,几个人都来到这边,买了几斤羊肉和烙饼,又打了两葫芦烧酒,就这么团坐在草垫上吃喝起来。

  “这等热闹,就算大同边墙的那几处边市,也不过如此了”孙传庭感慨说道,田先生也是点头,边上一位家丁喝了两口酒,摇头说道:“公子爷,边市那里没规矩的,鞑子、边兵还有那些做生意的,各个不消停,每天都得死人,这里虽说热闹,却规矩的很,明里暗里都有人盯着的。”

  孙传庭点点头,感慨着说道:“大同边市,边将在里面不知道捞了多少,这么多商人云集徐州贸易,这赵进居中取利,倒也能做些收买人心的勾当。”

  田先生默然不语,他知道白日里所见让自家公子想得很多,到现在一定要找个理由出来。

  正在这时候,围坐在一起的家丁各个神色大变,一人伏地,其余几个人都紧张站起,倒是把旁边那一堆吓了一跳,伏地侧耳的那位听了听,压低声音说道:“最少八十骑正靠过来。”

  “难道是马贼”惊讶和酒劲双重作用之下,田先生说话的声音大了些。

  听到他的惊问,边上一安静,随即响起一阵哄笑,然后就有人问出了这两天常有人问的一句:“你们这是第一次来徐州吧?”

  不用他们继续问,那边自己说了下去“进爷的马队巡夜而已,在徐州地面上那里还有贼,谁敢在这里犯事,那是上辈子不开眼。”

  话是这么说,可孙传庭几人却不敢放松,再过一会,不用趴在地上也能听到从一个方向传来的蹄声轰鸣,客栈外面,有些客人开始惊慌,也有的似乎见怪不怪,在那里哄笑。

  出门在外,怎么小心都不为过,孙传庭和田先生都已经站起,家丁们围绕周围,低声嘱咐着等下朝那里走,退路都已经选好了,这时候,客栈里面又有十几名伙计跑出来,手里举着火把灯笼在那里张望等待,这时天色已经黑了,一名家丁低声嘀咕说道:“会不会是客栈和马贼做好的局?”

  “这么多南来北往的,有很多外来的不担心,应该不是。”田先生低声说道,但该小心的一定还是要小心。

  又会一会,马队到了,隐约间能听到为有人吆喝说道:“。第四分队和第五分队”

  伙计们也有人高声答话:“文书到此了,但请报上文书上最后一句。”

  “秋高气爽”莫名回了一句,看着火把灯笼晃动,马队逐渐靠了过来,看到这个样子,原来惊疑不定的人都已经坐下了,只有孙传庭一于人站在那里,到现在倒不是担心什么内外勾结,而是纯粹的好奇。

  到这时,孙传庭的护卫家丁们也不是那么紧张了,四下张望却看到了些东西,一个人低声说道:“他们这里规矩倒是严,敢情客栈已经做好了预备,几处都有人拿着器械守备,真要是马贼,也未必能占了便宜。”

  在客栈跟前,马队骑手纷纷下马,在伙计们的引领下,牵马去往后院,骑手们看起来很轻松,有人在那里大声谈笑,有人随意的看着空地上的客商们。

  “这些倒是没想的那么好,不过也不差了,难得这马具齐全”孙传庭的一名护卫说道。

  他这一说,边上立刻有人反驳:“这还叫差,你非得拿总兵、副将那几个的伴当亲兵来比?放在大同和山西那边,也算够格的。”

  “你们觉没觉得,他们虽说骑马,可看着是步卒的规制?”家丁护卫们议论不停,孙传庭凝神细听,他知道家里派来的这些家丁护卫都是边军中出身,除了身手不错,军兵中的勾当也都是见多识广。

  正在这时候,听到那马队里有人吆喝着说话,这话却不是汉话,另一人马上用生硬的官话说了回去:“你忘了规矩了,说官话”

  先前吆喝的那位缩缩头,连忙换回了明显不怎么熟练的汉话。

  “居然是鞑子?”有家丁肃声说道,他们身在边军,和草原上的蒙古各部征战,对这些话自然能听懂,在内6有鞑子还做家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次出声说话的是田先生,田先生皱眉说道:“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太原府、大同府里面,家里养着鞑子伙计的难道少了,鞑子做主母的难道稀罕吗?”

  那家丁一愣,咂摸了下于笑着说道:“也是这道理,大同和宣府鞑子参将游击都不下五个,我大惊小怪个什么。

  倒是那家丁头目反应过来另外一件事,在那里沉声说道:“公子爷,田先生,小的倒是明白过来客栈为何要养马了,他是做个驿站和兵站用的,马匹在这里休整吃草料,甚至还以换马。”

  孙传庭点点头,随即一愣,压低声音说道:“区区徐州,他做这些要于什么?”

  “公子”田先生提醒了一句,孙传庭又是继续问道:“这赵进到底要做什么?”

  田先生用胳膊碰了孙传庭一下,略微加重了语气说道:“公子,人多眼杂,有什么话,明天路上再说。”

  孙传庭这才反应过来,长吐了口气之后点点头说道:“时候不早,明日还要赶路,都早点休息。”

  第二天早起赶路,已经能感觉到天气转凉了,说起来有前两天的经验,今天应该没那么新鲜了,可孙传庭一行人还是被更加热闹的官道震惊了下,这次留心听路上商人的口音,当真是各处都有,并不仅仅是他们惊讶,也有很多人震动异常。

  “自从运河废掉,这徐州不是败落了吗?怎么还这么兴旺”这话和差不多意思的言语,一路上不知道听了多

  尽管昨夜说今天谈论,可大家都没去提赵进要做什么这个话题,只是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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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七十八章 路遇不平事

  早起出走了两个时辰不到,眼前却有一个大市镇,街上人来人往,街边全是店铺,看那酒楼饭庄的格局,都是只有府城才会有的,不时有伙计打着牌子走过,边走边吆喝着报出自家的店铺名字和经营的货物,请来往客商过去看看。

  “这就是何家庄吗?这可比永城县城繁华富裕太多了”孙传庭感慨说道。

  正这时,边上一个中年人听到,禁不住停下脚步,笑着说道:“这位,你是第一次”

  “在下是初次来徐州,的确人生地不熟,刚才说得可有什么不对?还请赐告。”孙传庭加快语,打断了对方的话,这一路实在是听太多了。

  那中年人也不在意,笑嘻嘻的说道:“这里距离何家庄还有一个半时辰的路,你们骑马还能快点,下午就能到了

  “这么繁华的地方还不是何家庄?这不是集市吗?”一名家丁错愕的问道,对他来说,眼前这片景象已经很了不得了,山西代州城内恐怕还要比这里冷清些。

  看到他们的惊讶,中年人愈愉快起来,笑着说道:“这边是曲里铺,原来就不差,这三年是占了何家庄的大便宜,跟着兴旺了几倍十几倍,你们不知道,原来这曲里铺去何家庄要走最少半天路,可进爷前年修了路,现在快太多了,连带着在何家庄那边的不少生意也都到这边来,这才跟着兴旺达了,可这边比起何家庄来,那就是天上地下。

  “了不起,了不起”那中年人自去,孙传庭站在原地喃喃自语,尽管他依旧不信,可心里却不得不信了。

  自顾自的说了两句,孙传庭的神情变得严肃,沉声说道:“如此大才,放在正途那就与国大利,可走歪了,那就是天下大害”

  他这话像是说给别人听,也像说给自己听,边上的田先生迟疑了下,还是凑近了低声说道:“公子,这一次是为了挡住辽饷的名份,别的都是小处,公子一定要分清轻重。”

  孙传庭点了点头,没有继续感慨,既然已经下了马,索性牵马在这曲里铺走一走,顺便吃过午饭再赶路,走不几步,索性将缰绳交给家丁,孙传庭和田先生一起去店铺里面看看。

  “都是杂件杂货,说起来也是应该,这徐州本就是三省交界,6路通衢的所在,货物汇集分销自然有利可图,就算赵进看不出这个,其他人也能看出来。”田先生点评说道。

  连续走了几家,两人就没有兴趣再看了,原因是这些地方其实和府城、省城、京城的繁华之地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这边是以乡镇之地,辐射周围州县而已,这边刚要上马,却看到前面一家店铺门前排了长队,什么生意居然这么红火。

  等孙传庭和田先生到了跟前一看,才现有点不对,上百人的队伍,每个人脸色都不怎么好看,稀奇的是,这队伍里的人是五花八门,有穿长衫的士绅,有满脸油光的土豪,还有愁眉苦脸的农户,小地方的贫富贵贱居然都有,而另一侧还有顾客进出,看着和这个队伍是两码事,孙传庭二人彼此用了个眼色,装作顾客慢慢走了进去,抬头看看这店铺的招牌,却写着“云山商行”,正是赵进的产业,

  店内果然分成两拨,排队的队伍排到角落的一处柜台,在那柜台后面坐着三名文书账房模样的人,有人在打着算盘,有人在提笔记录,还有人在问询,每个站在柜台前的排队人等,都情不自禁的弯腰低头,做出一副极谦卑的态度来,而那三人则丝毫不见缓和,时不时的呵斥几句,这一看,分明是欺压百姓的白描丹青。

  这场面让孙传庭看得很不舒服,想要问却实在厌烦那句“是第一次来徐州”,不过不光是他在看,很多进进出出的顾客也在看,对那边奴颜婢膝的排队众人却没什么同情的意思,有人还冷笑着说道:“这就是活该,进爷拼了多大的风险,给他们拦住了辽饷,他们不去磕头烧香,还在那里耍花样,想要少报瞒报,这点花样还能瞒得过赵字营?得亏进爷慈悲,还给了他们个最后的期限,不然让他们去尝尝这辽饷的滋味,倾家荡产那都是轻的。”

  听到这个,孙传庭按捺不住心中好奇,开口问道:“在下从别处来,也是第一次来这徐州,刚才仁兄所说的少报瞒报,到底是报什么,这最后的期限又是什么?能否告知?”

  看孙传庭仪表不凡,说得又是客气,那冷笑的倒也不敢怠慢,加上几分卖弄的心思,咳嗽了声就开讲,朝廷要征辽饷,这是彻底祸害百姓的事情,进爷冒着天大的风险要把这件事扛下来,可总得对朝廷有个交代,所以要知道徐州有多少人多少田,拿到个精确的数目之后,才好和上面去讲,免得被上面诈了,挡住辽饷,这是多大的恩德,现在外面已经有破家破产逃到徐州来的,讲述征收辽饷的情形,那真是惨,进爷替他们挡住这么大的祸事,却不按照进爷的吩咐做,活该”

  没等孙传庭接话,顾客里又有人吆喝说道:“有进爷在徐州,是咱们的福气。”周围响起一片应和的声音。

  “赵家岙赵六,家中一共男丁六人,妇女八人,孩童四人,田地六百亩”一边响起了战战兢兢的禀报。

  随即响起一声拍桌子的大响,柜台后坐在当中的那名文书已经站了起来,指着一名老汉的鼻子骂道:“拿着个糊弄谁,你家收容的那几十个逃荒灾民那里去了?你家向西三里外的那两千亩地是怎么回事,那田地主人死了百多年了,怎么年年还有庄稼长出来”

  那老汉直接就瘫在地上,随即爬起来拼命磕头,哭喊着说道:“小老儿昏了头,不该欺瞒进爷,可怜小老儿一家几十口活得紧巴”

  “放屁,你家的租子放出去比市面还高一成,这日子还叫紧吗?”那文书直接把手里的毛笔砸了下去。

  那老汉就在那里不住的磕头,另一人冷笑着说道:“既然说自家六百亩,那就记你六百亩,除此之外那都是无主的地方,等着辽饷加派吧”

  老汉哭着只是磕头,额头都碰破出血了,店铺里面也安静下来,刚才觉得活该的也看到这场面不忍,都不出声了,孙传庭只觉得热血冲头,向前迈了步就要说话,才上前一步,就被身边人拽住,田先生神情极为严厉,冷声说道:“不要多管闲事,咱们走。”

  孙传庭想了想,最后还是长吐一口气,跟着田先生和家丁们一起出了店铺,出来之后,孙传庭也不说话,径直上马,鞭打坐骑快走,一行人连忙跟上,就这么出了曲里铺这个镇子之后,这才停住了马。

  “赵进包藏祸心,图谋不轨,他一定有反心,这等食人的禽兽,是国家大害,是百姓大害”孙传庭脸色铁青,握着缰绳的手一直在抖。

  他这句话却没有引起什么共鸣,田先生神色淡然,家丁们则是知趣的看向周围,把自家公子和路人隔开,路上人太多,难免有人听到什么的。

  “公子,辽饷的害处咱们都知道,不管赵进有什么目的,做了什么,能给徐州和周围百姓挡住这一件祸事,那就是莫大的功德,百姓不会觉得他是禽兽大害的。”田先生淡淡评点道。

  “可孙先生你看到没有,那姓赵的一家人马上就要完了。”

  “一路哭不如一家哭,你看到一家惨,却没看到百家笑,话说回来,那赵老汉难道不是官府的祸害,藏匿土地人口,如果不是这个赵进强横,你以为他那六百亩地就会交十足的税赋吗?再说了,你怎么知道你在店铺里看到的都是真的”骑在马上的田先生接连提出几个问题。

  义愤填膺的孙传庭立刻被问住了,好似被迎头浇了一盆凉水,整个人默然下来,只让坐骑向前慢走,边上的家丁头目插言说道:“公子,田先生的小心没错,别看这曲里铺热闹人杂,却是个外松内紧的局面,江湖人不少,可又不是来赚钱财的,看着不太对。”

  孙传庭回头瞥了眼曲里铺,继续打马前行,在那里又是说道:“别的不去讲,但这搜检户口人丁的勾当却是赤裸裸的谋逆之举,百姓万民都是天子所有,他这是想变为私有,这不是谋逆又是什么”

  那边田先生脸上却有些不耐烦的神情出现,略微抬高声音说道:“伯雅,这次来不是为了这个,他折腾的再厉害,也不过是徐州一地的豪强,天底下多少个徐州,这徐州在天下又算得了什么,他若真有反心,自然有朝廷兵马会剿,关我们何事,咱们这次来就是要看看有无机会敲定拦阻辽饷的名目,其他一概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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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七十九章 何家庄

  说完这个可能显得有点严厉,田先生又是放缓语气说道“我知道你心胸中有很多不平之气,但你没到高位之前,做或者不做都没有丝毫用处,甚至会适得其反。“

  孙传庭良久无言,就那么骑在马上走了一会,这才吐了口气说道:“天黑之前就应该到何家庄了。”

  随着行进,沿路景色还真是变得越来越好,农田整治,沟渠纵横,尽管此时已经过了秋收的时候,可也能看得出今年的收成不错,道路上大车也越来越多,上面都装着满满的货物,骑马来去的武人也越来越多,让孙传庭身边的护卫愈紧张,到后来才现跟他们没有关系。

  “相比曲里铺,似乎没那么热闹。”孙传庭心情平复,也有心思去关注周围了。

  田先生在马上点头,只是回答说道:“但没有那么多的百姓了,行商居多。”

  因为心情激荡,这一路也没太有心思关注周围,所以一行人就没有停下,路上没有耽误什么时间,到何家庄的时候,太阳还没有落山。

  看到何家庄的外围之后,孙传庭和身边众人情不自禁的停住了马,愣愣的向前看去。

  好大的市镇好繁华的地方好齐整的所在

  “这是不是徐州城?可城墙那里去了?”有人喃喃问道,没有人理会他这句话,若不是亲眼所见,谁也不会相信没有城墙包裹的地方,居然会有这等所在。

  笔直的街道,样式划一的房屋,间或有二层或者三层的楼宇,街道平整宽阔,行人车马进进出出,偏西的夕阳阳光洒在这片建筑上面,让人感觉这里是黄金铸就

  远远看过去,也只能看到这些,但每个人心中都被震撼,在他们想来,城池所在才是中心之处,只有那里才可以繁华富庶,可眼前这个好像是凭空做成的海市蜃楼,大家想不出如何出现的,又如何会出现在这里。

  “奶奶的,就不怕响马土匪的过来,这都得被人洗掉”一名家丁情不自禁的说道。

  没有城墙阻拦护卫,怎么挡得住匪盗和兵灾,这等繁华所在等于是把金银就那么摆放在路中心,等着别人来抢夺,做生意的商人们难道意识不到这点吗?怎么敢放心在这里经营,还有,这运河改道之后,徐州不是彻底败落了吗?怎么就能做的这么齐整兴盛,没有了漕运带来的商业便利,靠着种地收成,又是徐州这样的荒芜地方,肯定要凋敝败落,怎么就做到这个地步。

  各种各样的想法,可每个人都说不出话来,不过这样的情形,何家庄附近的人似乎也是见怪不怪了,平地起城,任谁看到在没有城墙围绕,又不是运河枢纽的地方,有这么一处整齐富丽的市镇,都会愕然呆立。

  “几位客官,我家客栈于净宽敞,厨子一手焖羊肉连丰县和沛县都有人过来吃,还能喝到汉井名酒,过来住吧”没呆多久,立刻有客栈的伙计过来兜揽。

  “看公子爷这样,一路上肯定辛苦了,我家有独院,院子里还有丫鬟伺候,一切都舒服的很,想吃什么可以去隔壁振兴楼叫菜,包您满意”又有人过来。

  孙传庭这才反应过来,怅然若失的摇摇头,开口说道:“我们去云山客栈。”

  这一路两夜住的都是云山客栈,已经觉得这里规矩于净便利,住着放心,没想到这话一出口,下面揽客的伙计都是哄笑,一个人说道:“公子爷你们第一次来何家庄吧,云山客栈在咱们这边算不得最好的,虽说不差,可一个大车店改的,地方不够宽敞。”

  孙传庭也懒得和他们多费口舌,伙计们倒也没有纠缠,自顾自散去招揽下一拨客人,孙传庭他们准备去街道上看一看,还没等进入街道,就有一名乡勇模样的年轻人过来拦住,孙传庭的家丁们彼此交换眼神,有人戒备,有人掏出散碎银子,防备着是本地丁壮敲诈好处。

  “几位客官是新来的吧这里街道规矩不准骑马,要么先住下寄存马匹,要么牵马入内,不然重罚。”那年轻人面无表情的说道。

  孙传庭眉头一皱,不让骑马入内,这是什么规矩,本以为是借机敲诈,可看到所有人或者下马或者步行,他就知道对方只是提醒,当下点点头,翻身下马。

  他们这边一下马,却有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笑着凑了过来,点头哈腰的说道:“这位公子爷肯定是第一次来何家庄,咱们这边和别处规矩不一样,做买卖也有些新鲜地方,没个带路的很不方便,小的齐五,就是做带路解说的营生,离天黑也就一个半时辰了,一百文小的就愿意带路,怎么样?”

  那出来提醒下马的年轻人脚步停了下,看看这边,扬声说道:“在这片地方,被人欺负了,被人骗了,或者遭贼什么的,都可以找云山商行和孙家商行要公道,肯定给你个交待。”

  “小连,你这话说得的,哥哥我是那种人吗?”齐五回头笑骂了句。

  孙传庭一行人没什么犹豫,直接雇了这齐五。

  这齐五一开始的时候先问孙传庭一行人想做什么生意,说自己有很多熟悉的介绍,孙传庭等人说只是看看,齐五也不在意,笑嘻嘻的说自己知道那里皮货卖的价钱更高,集市上那一家收货的喜好,还说若是想要买酒,他这边也有路子,不过量大不了,因为去往山西那边的烧酒都被王大老爷包下了。

  “你倒是有见识,我们山西过来的就是贩运皮货和买酒。”田先生笑着说道,到现在大家也明白这齐五的身份,除了赚个向导的钱,还在找机会做个掮客。

  看着孙传庭一行人没有接茬的兴趣,这齐五又说自己熟悉这附近的客栈,领着大家过去可以打个折扣,当听说客栈已经定下之后,他也没什么失落,笑嘻嘻的领着大伙逛荡,按照他的话讲“先前有作奸犯科的,在这里设局坑害客商,可做了一次就被拿了,直接送到境山煤窑里,这辈子都别想出来了,所以小的们都是规规矩矩的做生意”

  “江湖绿林上就不管?”一个家丁故作诧异的问道。

  “进爷就是南直隶江北边的大龙头,这赵天王可不是白叫的,他老人家话,谁还敢来折腾”齐五说得很实在

  “这两旁都是盐商们的宅子,一年到头他们在这里能住两个月顶天了,可这帮人银子多,好享用”

  “盖这些宅子的时候,进爷给他们立了规矩,只能在一片地方盖差不多模样的,都说进爷讲规矩魔怔了,可这一模一样的规整,看久了也舒服”

  “你们说那个背着筐的?那个是捡垃圾的,街面上还有人盯着,乱丢东西的也要罚做苦役,还有公用的茅房让大家方便不怕你们笑话,进爷这爱于净也有点魔怔,他老人家说这么做没有疫病,咱们就听着呗,反正于于净净的也舒服”

  “这边的路可下了力气大价钱,这边还好,就是碎石子的路,那边供牛车走的,还有青石板铺成的,附近有两个庄子的劳力,现在专门做这个修路护路的营生,不比种地差”

  “这些小宅院都是集市上掌柜伙计们的住处,院子不大,里面分隔出很多间,反正给人做活的,有个睡觉的地方就行”

  这齐五对这片街市熟悉的很,口才也好,当真知无不言,孙传庭一于人倒是觉得大开眼界,外面觉得不凡,入内一看也就是于净些的宅院街坊,可这么聊下来却现,这里也不是平常的市镇,“这边所有都是为了生意,为了更好做生意”田先生这么总结说道。

  再走了走,却看到一座大宅院,这大宅和别处不同的是,在院门前搭了凉棚,凉棚下立着几大块黑色木板,两个小厮正拿着刷子把木板上涂抹的白字刷掉,周围围着一帮账房文书打扮的人,背着笔墨纸砚的箱子,在那里东一堆西一堆的闲聊,看到这一幕,齐五笑着说道:“公子爷你来得巧,这边可是何家庄一景,今天正好赶上了。”

  说完这句后,齐五抬头看看天色,又是笑着说道:“在这里稍等就好。”

  大家自然无所谓,太阳西沉,差不多落入天际半边,这里也有些昏暗,又有人从那宅院里挑出灯笼来,让这边更加明亮些,齐五指点着说道:“集市和盐市的一切,全在这宅院里面管着,大总管手底下几十个管事账房,上百个伙计小厮,每时每刻都在忙活,听说,连进爷的庄子和别处的买卖都在这边算账”

  “大总管是谁?”

  “曹如惠,当年还是出家人的时候就拜在进爷门下,当时这曹如惠可是云山寺里的知客,大家都说他没眼力,可现在看看,真是神机妙算,进爷手底下,除了这大总管之外,还有大掌柜周学智,这位爷就在清江浦那边了,听说局面比眼前的还要大”说起徐州的英雄谱,每个人都头头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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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八十章 夜惊

  正在这时候,却听到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孙传庭等人一愣,不是说这片街坊里不许骑马吗?还没问出这个疑问,就看到那些聊天的文书账房们都紧张了起来,先是散开,那前后位置似乎早就排定,每个人都把木箱放在地上,熟门熟路的翻腾出笔墨纸砚,手脚麻利的准备好了。

  马蹄声在附近路口处停下,马上骑手翻身下马,快步跑了过来,他背着个皮口袋,每个人的眼神都盯在皮口袋上,一名精于的管事站在黑板之间,他正在等待那位骑手,骑手把皮口袋交到管事手上,管事拿着一个本子,朝着皮口袋上看了看。

  “……每次火漆都不一样,如果对不上,就不开口袋的……”齐五小声说道,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过来,很多好奇的看着场中这一幕,也有人手里拿着纸笔,紧张的盯着眼前这一幕。

  管事打开口袋,拿出里面几张写满了字的纸,在灯火下看了看,朗声念诵起来:“大米一石”

  他每念一个,黑板下的小厮就拿着笔沾着白灰水在上面写一个,下面的管事账房们也快的记录,外围不少人也在那里记。

  “每三天就有快马从清江浦那边来,那边大宗货物的价钱都会过来,这边就会订出自己的价钱,盐货那边的价钱则是在扬州传过来的,有这个公道的价钱,周围的商户才会来这边买,大家也愿意来这边卖,公道放心啊”齐五在那里解释说道。

  粮食、布匹、各项大宗杂货,都有价格被写在黑板上,只有铁器和煤炭以及木材的价钱,则是从里面递出来的,对这个齐五也有解释,这铁器和煤炭都是进爷夫人家的产业,至于这木材则是陈二爷家的买卖,这两项货物他们都能提供出大宗来。

  等一切报完,那些记录的管事账房都是快的收拾完毕,然后小跑着离开,外面还有人接着他们的木箱,想来是这边不能骑马,所以要跑的快些才好。

  看完这些之后,外围那些记录的人立刻跑向黑板那边,记录黑板上的内容,然后也匆匆离开。

  “莫要看这坐在那边和外面听着的没什么区别,能坐下听着记的几家,拿到价钱之后还要彼此商量,定下这徐州的价钱来,外面站着的就没这个资格了,整个徐州都按照这个价钱卖,要高要低都差不到那里去,小的没出去见识过,听说咱们徐州定下的价钱,河南、山东甚至北直隶南边几处都要按着做。”说到这个时候,齐五脸上颇有自豪的神情。

  夜里的何家庄没有漆黑一片,家家户户门前反倒都挂起了灯笼,让各处街坊都通明一片,丝毫不影响行动,但比起天光未落的时候,街面上却多了些拿着刀棍的壮汉,三两结伴走在街头,警惕的看着街上的行人。

  “咱们这夜间是不宵禁的,公子爷,再向前走两条街,就是这里最好玩的地方了,吃喝玩乐,什么都能找到,特别这吃上头,有真鞑子的烤羊,还用了南洋的香料,味道的确是好,汉井名酒在这里也可以管够喝,还有从山西和绍兴那边来的老酒,徐州地面上,还有扬州那边的,甚至还有河南山东的富贵人来这边住,公子爷若是觉得夜里寂寞,小的暗地里也有关系,咱们这边虽然严禁,可也能找到大同和扬州的……”齐五笑着低声兜搭。

  前面灯火通明,欢声笑语,丝竹声声,这边已经能听得到了,这一路上大家也知道了,这齐五是抓紧一切机会牵线搭桥,想着能不能在其中赚点好处,不过看完黑板报价的那一幕之后,孙传庭却没什么兴趣继续看下去了,只是说道:“带我们去云山客栈就好。”

  齐五也不生气,笑嘻嘻的领着众人拐出了这片区域,路过一个路口时候,能看到前面有一片空地,空地另一边却又是一片高大房屋,看着像是仓库模样,晚上黑漆漆的,只有几点灯火,给人阴森森的感觉,齐五说那边就是盐市所在,那里晚上是宵禁的,而且严禁灯火。

  他们这一行人所走这一路上都很明亮,来来往往的人也不少,大家忙碌了一天,此时都来放松休闲,孙传庭的家丁们兴冲冲的看着周围,连田先生也很是好奇,只有孙传庭自己闷头走着,那齐五的嘴倒是一直没有停下,没完没了说个不停,他这边也没心思听。

  正走着,突然听到有节奏的声音响起,声音很闷,又很整齐,好像能震动心扉一般,孙传庭没来由的感觉到紧张,猛地抬头,他现身边几个经验丰富的护卫也是同样的反应,各个脸上露出肃然神情,可看看前面带路的齐五,再看看路上谈笑不禁的路人,孙传庭又觉得奇怪,闷声问道:“这是什么动静?”

  “什么动静?”齐五下意识的反问了句,那声音依旧有节奏的响着,甚至更响了一点,孙传庭肃声说道:“就是这个”

  说这话的时候,护卫们却分散了些,各自把孙传庭和田先生护住,有人手都摸到了刀柄上,做了上马作战的准备,一向表现伶俐的齐五这时候却有些愣怔,眨眨眼犯糊涂了,周围行人依旧各走各路,谈笑风生,孙传庭焦躁的刚要再说,那齐五双手一拍,恍然大悟的笑出声来,边笑边摇头说道:“小的知道是什么了,公子爷想看看,跟小的来,快走几步就好。”

  看到这齐五这个样子,孙传庭也大概知道自己想错了,自己惊讶的可能是对方觉得司空见惯的东西,但也忍不住好奇,牵马跟着走出了街口。

  这边已经出了何家庄的内圈范围,外面虽然也有灯火,但能看到停靠车马的空地和放置粗重大包货物的货场了,外围外圈这条路格外宽阔平整,可以三辆大车并排的,那有节奏的闷响越来越近了。

  不用齐五指点,孙传庭一行人已经看到了声音的来源,原来是脚步声,一队人列队齐步行走的脚步声响,因为太过整齐划一,所以听着好像是一声声的闷响,一个横五竖二十的百人纵队,队伍里都是年轻人,穿着一样的粗布衣服,厚皮底的布鞋,每个人都打着绑腿,肩扛长矛,腰间佩短剑,就那么向前走去,为一人手里拿着一根比长矛略短,像是宣花斧般的兵器,带着头盔,身上的铠甲不像是锁子甲或者皮甲、棉甲之类,倒像是个铁桶扣在身上,队伍里还有大概十个披甲的,甲胄也都是这个模样,只不过他们拿的是长矛。

  这队人就这么走了过来,还能听到为那人嘴里喊着“……一二一……一二一……”

  和昨天见到的徐州团练不同,这次过来的队伍年纪虽然差不多,甚至还要小一点,却没有那么紧绷着脸,在灯火映照下,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疲惫的神情,或许还有一点厌烦,就那么走了过来,他们没有刻意走的很整齐,但长久的训练和严酷的纪律却让他们自然而然的做到这一点,每日每天都是如此,早就是习惯了。

  附近路人的谈笑都情不自禁的放低了声音,很多不常来或者刚到此处的人都好奇的看个新鲜,而这队伍里的每个人却目不斜视,根本懒得关注队伍之外的东西,这样的气质,却不该出现在这么年轻的人身上。

  刚看到这队伍的时候,孙传庭屏住了呼吸,整个人呆立在那里,而他身边的几个家丁也都是安静,只有一人禁不住低呼了声,看着队伍向前,孙传庭只觉得有山一样的巨物压了过来,下意识的双腿软,下意识的想要后退,踉跄了步,直接朝着后面跌坐,好在后面家丁反应不慢,直接伸手搀扶住。

  等这百余人的队伍过去之后,周围才重新热闹起来,大家又都是恢复了正常,那齐五笑嘻嘻的回头,看到孙传庭差点跌坐的样子,立时一愣,边上田先生脸色倒还正常,只是摆手解释说道:“我家公子不小心绊了下,无妨。”

  孙传庭深吸了口气,起身站定,伸手在额头上擦了一把,方才片刻,他额头全是冷汗,背心也被汗水湿透。

  “这难道就是赵进的家丁?”孙传庭开口问道,听起来语气没有什么波动,可熟悉的人却能听出来一丝惶然。

  齐五盯着孙传庭看了眼,笑嘻嘻的点点头回答说道:“这就是进爷的家丁,每天都有几队在各处巡逻值守,天黑后回到营盘里。”

  孙传庭看向那队人的背影,沉默了一会却强笑着说道:“这位赵进倒是有趣,每天把手里最值钱的家底拿出来晃晃,就和日头好的时候晒箱底皮裘一般,也让人知道他的富贵。”

  天气好的时候,北方有钱人家都把值钱的皮衣裘衣拿出来晾晒,有时候是防虫防霉,但也有借这个机会炫富的,时人笔记文章颇多讥刺,说是一到天气好的时候,朱门前五颜六色,值钱的毛皮锦缎之类琳琅满目,不为晾晒,只为炫耀家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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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八十一章 我想不出

  孙传庭说得有趣,田先生和几个家丁都跟着笑了起来,倒是那齐五有些摸不到头脑,那个家丁护卫的头目换手拿缰绳,笑着说道:“这般精锐,能有百余人也是了不得的,刚才那一队放到大同去都可以做兵样子了,手里有这么一队,再加上咱们看到的那些徐州团练,真是两千多虎狼。”

  边上一家丁接口说道:“这赵进把手里最强的一队每日在这边招摇也有道理,三山五岳的朋友,连同官军上下,看到这么一队肯定就缩了,谁还敢来闹事。”

  “这么说来,这么一处富贵所在,就靠着这一队精锐威慑保全,不然早就有麻烦了。”田先生连连点头。

  站在边上的齐五满脸愕然,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说道:“公子爷,各位,你们说这一队是进爷手里最好的家丁?

  向导不知道规矩贸然插话,让孙传庭颇为不满,他闷声反问说道:“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这就是最一般的营头,比团练是强,可在赵字营里不上数的。”齐五争辩说道,大凡本乡土著,说起自己家乡的事情,都是不容外人贬损一分,即便不是他自家产业,也是要争论争论的。

  听到齐五这话,孙传庭和田先生愣住,边上一名护卫家丁却忍不住问道:“都叫家丁了,还算不得数,我们虽是外乡人,可兵马上的事情也听说过的”

  齐五连连摇头,继续争辩说道:“家丁就是个叫法,进爷手里近四千人,都是叫家丁的,这百多人最多也就是陈二爷和董六爷手下的,若是进爷手底下的巡夜,百人一队,全身是铁,陈二爷和董六爷手里最好的营头,一队里面也得有一半人全身是铁,走出来那个威风,身上铠甲碰撞就和鼓点一样”

  沉默,孙传庭看看田先生又看看自家家丁护卫,一直没有出声,齐五说完这个之后,满脸自豪神情,好似赵进的赵字营这般威风,他也跟着光彩一样,但孙传庭这些人沉默的时间太久,齐五忍不住咳嗽了声。

  孙传庭再开口的时候,声音有些艰涩:“刚才那样的队伍,赵进手里有四千?这样的队伍,还算不得最强的?”

  齐五自然感觉不到孙传庭此时复杂情绪,只在那里笑嘻嘻的说道:“公子爷不信也没错,小的这样空口白牙一说,也没得凭证,不过,公子爷若在这边呆的久,尽可以白天晚上守着看看,若是小的有一句假话,今晚的酬劳一文不要,还要倒贴给公子爷你们。”

  这话说得田先生笑了,指着齐五说道:“小账少不了你的,不用拿乔提醒,带路去云山客栈吧”

  那边齐五喜滋滋的答应了声,田先生挥挥手,家丁们继续前行,可孙传庭依旧呆立在那边不动,田先生走了两步,回过身扯了孙传庭一把,压低声音说道:“公子,先去客栈住下。”

  拽了下孙传庭没有动,又拽了一下孙传庭才反应过来,田先生盯着孙传庭肃声说道:“公子,这里是龙潭虎穴,要小心”

  孙传庭震动了下,晃晃头,也没有说话,只是牵着马跟随大家前进。

  和拉客的那些伙计说得一样,这云山客栈的位置很一般,在何家庄的角落,后面好大一块空地,堆满了各种粗重货物,按照那齐五解释,这边原来是大车店和牛马商人的畜栏,现在骡马市迁到何家庄东南三里左右的地方,这边就改建成货场了。

  进了云山客栈的大堂,齐五熟门熟路的领着一名孙家的护卫到了柜台前,掌柜的摊开账本详细记录,这里的云山客栈算是总号了,比界碑附近那一家自然热闹,可比起半路住过的那一家来,却冷清了些,毕竟何家庄周围有更多更好的选择,而且这里让人感觉不像是客栈,更像一个商号的店面,这个齐五早就解释了,说云山客栈虽说不是最好最大的,却是这边最让人放心的,而且有什么事这边可以最快的联系到赵字营相关各处,所以各处外来商家,即便在外面有了住处,也会在这里长包一个房间。

  等一切都安顿好了,那田先生直接拿出个银锞子给了齐五,这差不多得有一两多,齐五眉开眼笑的谢过,告辞前还说若是第二天有什么要招呼的,尽管过去找他,他就在某处那边等活。

  云山客栈这边该有的都有,食水招待也很齐全,包了一间独院,把一切安排妥当之后,让店家把饭菜什么的送过来,下午到达,一直溜达到晚上,大家也是饿了,直接大口吃起来,可孙传庭却没什么胃口吃饭,只是呆坐在房中。

  田先生知道自家公子的想法,也不去催促劝解,只是单独留了一份出来,云山客栈厨房灶上始终有火,可以温热饭菜,倒也不急。

  等大家都吃完了,田先生走进孙传庭的房中,屋中只点了一根蜡烛,孙传庭就盯着摇曳的烛火呆,田先生叹了口气,坐在孙传庭的对面,还没等他说话,孙传庭就开口说道:“田先生,若这几日的所见所闻不虚,只怕这赵进就是天下第一大害,来日必将祸乱天下。”

  田先生却哂然一笑,摇头说道:“不过徐州一地的豪霸,做得再怎么出挑,也仅仅是徐州一地而已,公子你也是知兵的人,他就算真有几千上万的人,在内还好供应,若是想要图谋外处,他拿什么供应,他拿什么支撑,他手底下的这些虎狼之士又会听从吗?”

  说完这个,田先生又是说道:“而且这等乡民说话多有夸大,真假还未可知,你理会他作甚,公子,现在咱们要做的就是敲定辽饷之事,若能敲定最好,若不能咱们也不强求,徐州的局面是田某意料之外的,等回到永城就要给山西和京城那边去信,给公子调换一个地方,仕途长久,晚一年也耽误不了太多事。”

  孙传庭好像没听到田先生的话语,还有些恍惚,喃喃说道:“我也算熟悉地方,也算知兵,家中经商的事情我也知晓些,田先生,你说这赵进怎么做到的?这般局面,这般人丁,这般整饬,我想不出啊”

  田先生愣了下,迟疑片刻才叹了口气,有些颓丧的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那齐五油嘴滑舌的,一看就是奸猾之辈,他的话一分也信不得,公子不必太在意了。”

  这话连自己都没办法说服,齐五关于何家庄的话或许都是假的,可大家亲眼看到的那些又算什么,沿路看到的那些又是什么?

  天色已晚,被他们念叨的那位奸猾齐五还在何家庄转悠,在北边最繁华的地方闲逛看热闹,从一个小贩手里卖了三个烧饼,又和边上的汤面摊子上要了碗面汤,蹲在路边有滋有味的吃了晚饭,街面上的人跟他也熟,那面摊的摊主笑着调侃说道:“齐五哥,今儿生意不好啊,只能喝面汤了,往日里可要让我加块骨头的”

  “那骨头你自己叼着吧”齐五笑嘻嘻的回了句,大家哄笑,齐五摆摆手自去了,看着他背影几个摊子还闲谈议论:“这齐五怕是又去赌了吧”“好在那边赌不大,赌大了,今夜就要管了”

  在何家庄里也有两处赌场,但下注都有限度,玩玩可以,而且午夜前必须要关门,不能让人倾家荡产,不能让人昼夜颠倒,当年还有人想在附近开设大赌坊,结果直接被赵字营严禁了,齐五晃晃荡荡的进了赌场,看场的伙计笑着招呼,齐五开口说道:“吃多了羊肉下面急,得去方便。”

  伙计点点头,齐五熟门熟路的走进了伙计身后的小门,赌场伙计又挡在那个前面,人进进出出的也没有人理会这一幕,那小门后面却别有洞天,却是个小宅院,齐五没有方便,直接走向那屋子,屋子外有一人守卫,看到齐五之后点点头说道:“里面没人,进去吧”

  屋中点着三盏灯,倒是明亮的很,有一张方桌,一位穿着长衫的中年人坐在那后面,一看到齐五进来,脸上却有些哭笑不得的表情,开口埋怨说道:“老齐,你倒真是古怪,邳州给你个盐店管着你不去,整日里在何家庄里面闲逛瞎晃,这里眼线这么多,不差你一个,你玩什么呢”

  齐五笑嘻嘻坐在那方桌前面,把摆在中年人面前的兰花豆拿起几颗丢在嘴里,边嚼边说道:“进爷在盐上的生意有多少齐家人管,不差我一个,在这里整天看新鲜看热闹,南来北往的客商说得都是长见识的勾当,顺便还能赚点银钱,我高兴着呢”

  那中年人摇摇头,拿起手边的本子打开,又磨墨几下,润笔准备,开口说道:“今天没什么事吧?”

  “太平得很,也没什么不长眼的敢来这边,不过今天碰上一桩好生意,逛了不到一个时辰,就拿了一两多银子,真是豪客,改日咱们一起吃酒。”齐五笑嘻嘻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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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八十二章 赵进有请

  那中年人笑着把笔放下,开口说道:“还真是好运气,如今这何家庄豪客越来越多,你瞅准了,总有好处,可你要是去盐店那边,这又算什么”

  “别提盐店那事了,今天这豪客有点古怪,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个四十多岁的师爷先生,六个身手不错的护卫,是山西口音,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富贵气很重,已经住在云山客栈了”齐五琢磨着说道。

  中年人重新把笔拿了起来,在账簿上记下,然后轻松说道:“倒也寻常,山西那边越来越多的豪商过来,家中子弟来到也应该,不过值得记一笔,带这么多护卫做什么。”

  “不光是这个不对,小刘,你想,他们从山西过来,穿州过府的肯定要带足了盘缠行李什么的,可他们这八人八骑很是轻装,包袱褡裢都没装太多东西,坐骑的精神也不错,看着倒不像是走了太远的路。”

  “没准走走停停,没准换了马匹,再说了,这一路上有银子什么于不了,但是得去看看,今晚我就去禀报大总管,安排人去盯着。”小刘边写边说。

  齐五脸上已经没了嬉笑的神色,若有所思的说道:“关于做生意的事情他们几个倒不怎么关心,还说什么团练家丁的,还有一桩事,看到巡逻的连队回营,那个公子明显被吓了一跳的,满脸冷汗”

  “咱们赵字营这么威武,谁看到都得被吓一跳。”中年人小刘笑嘻嘻的调侃一句。

  “不对,能这么被吓倒的,只有懂行的,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看新鲜的有多少人,谁被吓到过,只有懂行的才知道这是猛兽,你记不记得周参将手底下那个人来这边办差?”

  听到齐五的这句话,中年人小刘神色严肃起来,沉声说道:“你是说那个被惊到坐在地上的?”

  看着齐五点头,小刘沉思起来,片刻之后起身说道:“你先回去,我这就去细查禀报。”

  何家庄内有一处宅院原来是赵进私宅,自从在附近的庄园里重建营盘之后,这宅院就成了赵字营办事的一处所在,如惠和王兆靖都时常来这边,非内卫队传递上来的消息就在这边汇总,而现在,这里还是整个徐州普查的中心,夜里也是灯火通明,灯笼不要钱一般的点亮,各处汇集来的账房们双眼通红的打算盘记账,噼里啪啦响成一片。

  在这宅院还有专门的两间房,则是五名文书常在那里,他们汇集的不是普查的消息,而是徐州各处赵字营相关产业报上来的消息。

  “齐五说得有道理,我也觉得要留意”

  “。刚才去了云山客栈,这位在名簿上登记的名字是王通,说是来自山西汾州,可巧店里就有汾州来的,事后和咱们掌柜讲,他那口音是太原府北边的,安排人过去听了听,都称呼这个人叫孙公子,还说什么永城”

  “按说隐姓埋名也不算什么,可谈论的都是咱们赵字营的家丁和布置,而且他带着的那几个护卫如临大敌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探子,所以报上来请求详查”

  此时已经很晚,那中年人小刘条理分明的说了自己的判断,五名文书坐在那里仔细听完,一人沉思了片刻,起身去一边的箱笼里拿出一叠纸张,翻检了几下说道:“西南一线,自永城到萧县那条官道上,大概走到一半的时候,客栈里就有人觉得不太对,看着不像是寻常经商游学的富家公子,倒是有几分官家气派,他们想会不会是官家派来的探子,但又琢磨着是不是过境的,而且这伙人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所以只是照例传递消息过来。”

  那位文书拿出一张来大概看了看,点头说道:“就是老刘你说的这几个人,看来不是寻常过境了,得派人盯紧。

  “小凤,你要有弟弟妹妹了,你高兴不高兴?”赵进对小床上的女儿问道。

  别的婴儿睡醒就哭,可赵凤精神却好得很,起床也只是好奇的东张西望,她当然听不懂父亲的话,只是看见赵进之后,笑着不断挥手。

  “她这么大,能听懂什么?”徐珍珍在床头嗔怪了一句。

  为了操持徐州普查的大事,赵进在这段时间一直留在何家庄,夫妻相处的时间就比从前长了很多,就在半个月前,徐珍珍感觉不适,找来郎中一看,有喜了。

  这消息传出,赵字营系统内一片欢腾,徐珍珍有喜,生男生女虽说还不一定,可毕竟有了可能,有了子嗣,赵字营这局面就会彻底稳下来,就算这一胎还是女儿,可也说明夫妻两个年纪都不大,还有再怀再生的可能,子嗣越多,局面越稳,赵进这一支越是枝繁叶茂,赵字营上下就会跟着兴旺达。

  赵振堂和何翠花那边就不必说了,何翠花忙不迭的又从萧县赶到了何家庄这边,徐家也安排了婆姨过来,就要把徐珍珍伺候好,让她安安稳稳的生下这一胎来。

  对这件事,赵进也是高兴,他已经习惯了身为父亲,对多几个子女的事情很是期待,但也觉得奇怪,因为从前的记忆,他习惯性的觉得自己只该有一个孩子,除此之外就是担心,这个时代的生育风险很大,赵进已经越来越认识到了这一点,周围长辈倒是很乐观,他们都说生第一个没事,接下来就容易很多。

  “二叔家若有孩子,肯定是个稳重敦厚的,也能让着小凤,也能护着小凤,三叔家估计是个有心气的,估计过不好”徐珍珍晚上的时候说了这番话,这话让赵进很恼火,虽然听着好笑,陈晃和王兆靖都还没有孩子,徐珍珍先考虑联姻结亲的事情了,可细听下来却能听明白,这又是在交待后事了。

  赵家这边是喜事,陈家那边却是白事,清晨起来聚在一起议事的时候,陈晃端坐沉稳,看不出什么异样,他祖父平时看着身子壮健,可年纪大了,稍有风波就彻底垮了下来,接陈宏过来的时候还好,没几天就告急,快马赶回家中的时候,老人已经糊涂了。

  糊涂归糊涂,人还是认得清,却催促着陈晃回去,吆喝着说道:“哪有领兵的将军不在营里的,出了事怎么办,快回去。”

  一向是沉稳的陈晃只是在祖父床前泪流满面,陈宏嚎啕大哭,陈晃却没有哭出声,只在那里抹眼泪,说完这句没多久,老人似乎是回光返照,拍着床板哈哈笑着说道:“谁能想到咱们陈家也有这样的富贵,列祖列宗肯定不信”,老人就这么带着笑容停止了呼吸。

  老人的确是糊涂了,一个乡勇团练的头目,地方豪霸的次席,怎么就算是富贵,严格论起来,还不如老人当年那个巡检官职,甚至比陈武这个总捕头总班头都差,陈家上下连同来到的亲戚,只当没有听到这句话,哭泣着磕头告别

  作为长子长孙,按照本地规矩,是要在守灵七日,陈家也算徐州大族,肯定不能坏了这个规矩,不过陈武在第二天就把陈晃和陈宏赶到了赵字营,说按照你们爷爷的吩咐去做,这就是大孝。

  现在赵进住处之前的这个议事厅如果赵进在徐州的话,每天早晚都会有议事,赵字营的核心谁也不会耽误了这两次聚会,而下面一层层的连正、队正,掌柜、管事之流,都以能参加这议事为荣。

  “大哥,还记得咱们在京师时候遇到的那位山西举子孙传庭吗?”王兆靖先开口问道。

  看着赵进点头,王兆靖又是笑着说道:“说来还真是巧,这孙传庭居然在永城那边做知县,就是今年赴任的那位

  “这么巧?”赵进也笑了,王兆靖又是继续说道:“更巧的事情还在后面,来之前小弟去云山客栈那边看了眼,这位孙伯雅来到咱们的何家庄了。”

  赵进眉头一皱,开口说道:“我记得有规矩,这等守土牧民的主官不能离开辖地,越境即去职,有这个说法吧?

  看到王兆靖和如惠点头确认,赵进的疑惑更重,纳闷的说道:“既然这样,他冒这么大的风险来于什么?”

  “按照布下的探子回报,说是为了辽饷的事情来找老爷,永城那边今年不是不收吗?”如惠跟着说道。

  赵进“哦”了一声,随即笑着说道:“不知他来找,是想要收,还是不想收?”

  “昨天晚上的冰峰的信送过来了,说流民新寨骆马湖庄园那边开始有新的人丁涌入,都是山东兖州府那边过来的,还有,第三团在骆马湖庄园那边完全可以自给,对第三团的军需供应,庄园完全可以供应,也不需要挤占庄户们自己过冬的存货”

  议论了小半个时辰前后,就听到聂黑在门外禀报,说是那孙传庭已经请过来了,聂黑带着几个人去,态度很是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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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八十三章 志向是什么

  不过叫开院门说明来意之后,孙传庭一行人还是很紧张,他带着的那几名护卫明显有动手的意思,聂黑倒是得了王兆靖的吩咐,提前把话说明,说我家老爷就是想要见见朋友,没必要紧张戒备,如果动手,且不说跑不出去,只要传扬出去,这永城知县的官位也保不住了,权衡之下,大家都知道怎么做。

  “那个叫孙传庭的脸色很是难看,而且不愿意来见老爷,是那个田先生和身边护卫劝了几句才肯,跟着那孙传庭的护卫应该是边军路数。”聂黑特意提了一句,说完之后看了眼站在赵进身后的牛金宝,意思倒也明白,孙传庭或许有些问题,不过在这里也兴不起什么风浪。

  这边等聂黑出去,赵进沉吟了下说道:“这人毕竟是官面上出身,当时看到很有些书生意气,我和兆靖见他就好,大家就没必要露面了,大旱你调一队人去徐州和永城边境那边,盯紧些。”

  安排完之后,孙传庭他们也被领了过来,赵进刚要起身,王兆靖笑着说道:“萍水相逢的来客,大哥没必要去迎,小弟把人接进来就好。”

  那六名护卫家丁自然带不进来,本来还想要争辩几句,有赵字营的人冷声说到,你们来了又能做什么,我们想动手你们还能拦住吗?话说得这么实在,这些护卫也是无言,而且赵字营的亲卫到底什么样子,他们也算离近看了,除了铁甲长兵的家丁之外,还有些明显是身手出众的江湖好手,不管哪一种都是他们对付不了的。

  孙传庭一直没有出声,脸色也很漠然,田先生却能看出自家公子眼神中的烦躁,所以田先生出声叮嘱安抚,和孙传庭一起进了院子。

  “不过是绿林”孙传庭走在带路人的后面,侧身对田先生说道,田先生微微摇头。

  在行进间,孙传庭一直在打量各处,赵字营的家丁和护卫们,这个宅院的布置和景色,他看着看着脸上就有诧异的神情,按照孙传庭的想法,不管这赵进在京城表现的如何朴实,在徐州行这般不轨之事,又有这等实力和局面,肯定是骄奢淫逸之极,手下亲信自然也是张扬霸道,可一路走来看来,这些都没有现。

  每个人都很严肃,但绝不骄横,宅院很整洁,可和骄奢没有一点关系,即便是那个宦门世家出身的王兆靖,穿着打扮也可以说成是简朴,那做到这么大到底是图什么?看到这些的孙传庭非但没有轻松些,心里反倒更加沉重。

  “没想到在徐州见到孙兄,真是稀客。”虽然没有出院子,可赵进还是在屋门前等候,笑着抱拳致意。

  对于赵进来说,孙传庭是个有趣的客人,京师会试时候遇到,本以为萍水相逢,再无相见的可能,怎能想到这位来自山西的孙进士,会到永城来做知县,这可是紧挨着徐州,更没想到的是,这位身为知县的孙伯雅,居然还冒着丢官的风险来到了徐州,至于来意如何,实在是无关紧要。

  赵进身上穿着齐膝的短袍,套着黑色的比甲,都是土布粗布,只不过手工不错,针脚细密,远看还能入眼,离近了之后就能看出材质,这些放在赵字营上下是司空见惯的,可孙传庭看到之后又是愕然,赵进也没有浑身绫罗绸缎,他身上唯一的佩戴就是左侧腰间一把短刀,看着像倭刀样式,也不是富豪人家买来装饰的那种精品,似乎常用的样子

  看到这一切让孙传庭更是无言,赵进这份打扮老实说还不得孙家的护卫头目,面对赵进的问候,孙传庭甚至忘记了回应,有些失礼的盯着赵进,这衣服很合身,能看到袖口处的磨损,说明赵进并不是临时找一身衣服过来,实际上,孙传庭已经知道这简朴实在就是赵字营的风格,从进入徐州到来何家庄,一路上所见所闻都是如此,可孙传庭不信,或者说他不想相信。

  安静的时间很短,可也足够失礼了,站在他身后的田先生眉头又是皱起,用力的碰了下孙传庭,在他想来,自家公子有远同龄人的沉稳气度,怎么在这边却如此失态。

  这一碰让孙传庭反应过来,手忙脚乱有些尴尬的抱拳回礼说道:“来的冒昧,实在是叨扰了。”

  赵进和王兆靖对视一眼,都有些莫名,不过还是把人让进了屋中,孙传庭明显有点神不守舍,一进屋看到站在旁边的牛金宝,吓得身子一颤,等落座之后才算恢复镇定。

  “当日京师初见,真是没想到找兄弟居然是这般豪杰,当日有眼无珠,真是怠慢了。”孙传庭的口气不太对。

  还没等赵进回答,田先生却咳嗽一声站起,郑重其事的抱拳作揖说道:“赵老爷,我家大人这次来,是想求进爷帮忙,关于永城辽饷”

  田先生直截了当的把要求说完,说是请赵进允许,永城那边阻挡辽饷的事务对外说是知县孙传庭主持的,如果赵进这边需要什么报偿也请提出来。

  说这个的时候,孙传庭有些窘迫的低头,不管自己说什么想什么,这次来归根结底还是要求赵进帮忙,这一路上所见所闻,让他觉得这个请求很丢脸,田先生说完这些之后,虽然脸色平静,可心里也颇为忐忑。

  “可以,若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开口便是。”出乎孙家二人意料,赵进答应的于脆利索。

  孙传庭刚要开口,又被田先生打断,他知道自家公子此时已经失了分寸,还是先把正事都料理完再说话的好:“赵老爷,这请求有些惭愧,既然永城不收辽饷的事情是赵老爷定下,能不能劳烦赵老爷再和永城六房和衙门上下打个招呼,让他们配合我家公子,免得泄露真相。”

  赵进笑着点点头,对边上的王兆靖说道:“兆靖,记得安排人去打个招呼。”

  坐在赵进右手边的王兆靖笑着答应,到这个时候,连那位田先生都是愕然,怎么答应的这么快,孙传庭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赵兄弟,不,赵公子,你为何要阻拦辽饷,这是朝廷王法旨意”

  说到这里,又被田先生用眼神制止,赵进和王兆靖对视一眼,直接回答说道:“孙兄既然是宦门出身,现在又已经做了知县,想必知道这辽饷对地方上的残害,赵某是徐州人,自然不愿意本乡本土和邻近地方遭此荼毒,所以出面拦一拦,别的倒是也没多想。”

  这话让孙传庭下意识的躁动平息了,他坐在那里短暂沉吟之后,又是问道:“疆臣代天牧民,可这徐州的牧民之事赵兄却做了,这是为何?”

  赵进笑着摇头,开口说道:“赵某经商置产,偶尔帮着衙门里的官吏做些事,何谈牧民,孙兄说得太高大了。”

  没等田先生开口阻拦或者动作,孙传庭只是在那里点点头,没有继续问下去,就这么安静了会,孙传庭站起来抱拳说道:“这次多谢赵公子的照顾,孙某将来必有回报,孙某这次来徐州已经坏了规矩,要急忙赶回去,希望来日有缘再见。”

  这告辞无论如何都显得突兀,不过问答几次,双方也的确没什么话题可以继续下去,赵进笑着站起答礼,客气了几句,此时的气氛的确让人觉得古怪,就连站在那边不动声色的牛金宝都有些诧异。

  双方就这么沉默的出了屋子,赵进也不会送出这个院子,在院门就是告别之时,即将告辞的时候,孙传庭犹豫了下,不顾身边田先生的阻拦,还是肃声问道:“赵公子,你如此大才大能,不知道有什么大志,可否说给孙某听听?

  田先生暗叹了口气,归根到底还是年轻气盛,沿途所见所闻已经足够让人猜出很多东西,而且这些东西都是犯忌讳的,可在对方地盘上偏偏要明着问出,这不是自找没趣吗?甚至还会招来祸患

  “大志?赵某的志向”赵进也沉吟了下,此时连王兆靖都注意了过来。

  不过赵进没有沉吟多久就笑着说道:“和家父以及去世的叔父都曾经过,几位长辈也曾问过,赵某始终是一个回答,想要在这历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让后世人牢牢记住”

  这话是用记忆中的方式讲出来的,赵进极少这么说话了,孙传庭和田先生开始有些没听懂,不过字词的意义很好理解,孙传庭缓缓点头,开口说道:“这便是青史留名的意思了,赵公子这等大才大能,若为国家效力,青史留名岂是难事,现如今这天下看似太平,实际上却潜流暗涌,也正是用人之际,正是赵公子报效国家的好时机,赵公子的家丁若是能用在辽东地方,建州鞑虏又何足道哉”

  赵进脸上带着笑容,只是点头,孙传庭慷慨激昂的说完,再看赵进的反应,却是不再说话了,只是长吐了口气,拱手告辞,倒是田先生的态度很是恭谨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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