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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明武夫 【作者:特别白】(4月18日更新至 “第1530章 将来的君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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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六十一章 立场不同

  那百户乔山大伙倒是信得过,这两年下来,原本管事的王府长史深居简出,内官被查办,上上下下都收束了不少,这让滋阳城官民都松了口气,平时这王府实在太凶蛮霸道了些,在这期间,出来办事操持的主要是这百户乔山,这乔山一改从前的嚣张,遇事留三分余地,也能沉下心做事。

  这让滋阳上下对这乔山的感观大好,都觉得这人靠得住,眼见他领着鲁王王府的人手上城,知根底的也觉得安心滋阳城的城墙和城防,在山东和济南不相上下,甚至还有超过,人在坚城之上,被厚重的城防遮蔽,信心都是满满,忐忑不安也被冲淡许多。

  城墙和城楼上都有人看着远方,按照滋阳城派出的探马,流民大队已经北上,朝着这边直扑而来。

  突然间锣声响起,而且还是城内方向,城头上众人都是转身看过去,某一处有烟柱冒起,但这烟柱迅速变淡,锣声也渐渐停歇。

  “这些千刀杀的妖孽,天天闹腾个没完,到底要祸害成什么地步才算完。”

  “得亏王府和官府盯得紧,水社那边加了三倍的犒赏,整日预备着,不然真让这些贼子钻了空子”

  城头上骂声不断,自从济宁那边陷落,滋阳城大肆抓捕了几百名潜伏在城内的闻香教徒之后,日夜间乱子就不停,时不时有漏网之鱼放火作乱,还有在水井中投毒的,如果不是差役官军盯得紧,贼人没过来,城内就要先大乱了。

  “各位兄弟,各位乡亲,求救告急的人已经到省城和京城了,朝廷马上就要派出大军过来援救,那些贼子只有覆灭一个下场。”乔山扬声喊道,他好歹是朝廷经制武将,自然知道救兵何时能到,可眼下这个情形,也只能不断的给大家鼓劲打气。

  听到他这么讲,城头附近的官军和团练们都跟着叫好喝彩,那些忐忑惶然的民壮一等也都是松了口气的样子。

  可这叫好喝彩突然间停下,好像大伙嗓子里被塞了什么东西一样,都是目光呆滞的看向南方,朝向城内的乔山身体颤抖了下,急忙转过身来,只看到南边天际间烟尘扬起,在那烟尘的前方,有狂奔的骑手,也有惶然的百姓难民。

  城头就这么寂静下来,随即有人疯狂的敲响了告急的锣鼓,城头众人都好似没头苍蝇一样乱跑,也有人吆喝着现在去关闭城门。

  “流贼流贼来了。”有人带着哭腔说道。

  自师家庄北上,这一路安静异常,不要说没有闻香教乱军的骚扰,连逃难的百姓都不见几个。

  赵字营出发之后,就不再用骑兵对周围进行遮蔽,然后那师家几个押送近万流民回去,只要一出赵字营的控制范围,必然会有逃亡出现,闻香教乱军虽然骑手不多,可毕竟也是有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到闻香教的相应方面了。

  向北走了十里之后,大军开始准备渡河,济宁城在运河东侧,战场也在运河东边,如果临阵前渡河,很容易被人在登岸的时候突袭,那可就是大祸了。

  做好相应的警戒后,一艘艘漕船在运河上并排相连,上面铺好竹排木板,马队和步卒开始过河,亏得运河水流平缓,河面也不怎么宽,这才方便假设浮桥。

  等大队过去,装着辎重的大车则是上船运到对岸,这等辎重可过不了浮桥。

  “闻香教立了护教神军,对外号称十万,据说有号服,拿着铁制兵器的怎么也有几万数目”

  “徐鸿儒的后宫还在选妃,还征发邹县百姓为他大修宫殿”

  “。滕县那边已经接战,不过围城的流民没什么士气,拼死攻城的势头也不强,流民营地都有饿死,天天焚化尸首”

  “在滕县那边的严黑脸还能送出信来,按他说法,他已经把城内各股力量集中起来,用他的家人和团练压着,城池能守得住,而且齐二奎正领着几百团练在外围游动,随时准备接应”

  “按照滕县那边讲,攻城的流民没什么强军骨于,督战的都不行,几次压不住,还要重新聚拢人”

  就在渡河的时候,王兆靖和刘勇将各处汇总来的消息说给赵进,赵进听到那个选妃和兴修宫室脸上浮现不屑的笑容,听到滕县情况后却问了句:“如果那护教神军参与攻城,也不至于打的这么稀松。”

  刘勇点点头,郑重的说道:“现在滋阳城到济宁这边道路等于是断绝了,消息想要传递过来很麻烦,估摸着他们的消息到了,咱们这边也在济宁城下。”

  “那就来不及了。”赵进说了句,或许是这话不吉利,赵进停住改口说道:“到那时候,不管消息到或者不到,我们都能亲眼看到了。”

  运河对岸有几样沉重的家什装船很麻烦,正有人将两艘船并排,中间搭一个简易的木架,大伙都在那边忙碌不停,还有人在这边把大车上的牛马卸下,将长绳连到那边船上,准备做个拉纤的作用。

  赵进沉默片刻,闷声开口说道:“我们觉得现在局面最为有利,济宁城一是空虚,二是调动了闻香教乱军,可这世上没什么傻子,那徐鸿儒再怎么贪图富贵,他也能想到,就算他想不到,他身边那些人也能想到,鲁南周围,对他威胁最大的肯定不是官军,而是咱们,闻香教是能藏下去人的,咱们大军一动,消息只怕就从徐州送出去了,他们就会那么傻,自顾自的行动?”

  王兆靖和刘勇对视一眼,知道赵进是有感而发,滕县对于闻香教也很重要,可在攻城的力量中却见不到那“护教神军”,那这些力量那里去了,难道都去了兖州府城滋阳吗?大战在即,这样一厢情愿可是不行。

  “大哥,要不要咱们各团各队先停下,等待确切的消息过来。”王兆靖建议一句。

  赵进没有回答,只是示意经过的一辆大车停下,一个箭步跳了上去,站在大车板上四下看了看。

  各团各队正在整队稍息,马队正在安抚略有些焦躁的马匹,即便在这样的状态下,大家依旧保持着整齐和纪律,看起来自有一股森然逼人的气势,赵进再看看河上装满物资的船只,再看看河对岸正在装船的辎重。

  他在马车上张望,下面的王兆靖和刘勇彼此对视,都有些诧异,连不远处的吉香都伸头张望,极少见赵进这个样子。

  赵进从马上跳下来的时候,神情已经不像刚才那么慎重担忧,只有自信的笑容,下来后摇头说道:“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咱们这般军势,这般精锐,难道还要怕闻香教那些土鸡瓦狗,小心过头,那就是笑话了。”

  “大哥,还是要谨慎为先。”王兆靖说了句。

  “行军打仗自然要谨慎,可这心气不能太低,刚才那番议论,未免太看得起这闻香教了。”赵进言语间豪气横溢王兆靖态度有所保留,刘勇也是欲言又止,不过二人刚才有些沉重的心情却因为赵进的这番话变得昂扬起来。

  赵进向着亲卫队的方向走去,边走边说道:“我们不能光想着胜败,还要想着大势,还要想着怎么收拾。”

  “大哥,咱们自徐州出发,声势浩大,官府那边肯定知道的清楚,京师那边不知道作何反应。”

  “下面知道,上面未必知道,功劳最后肯定要归在周参将身上,这个大家乐见,他们也能分润功劳,如果成了咱们平定贼寇,张扬开去,咱们从前的事情他们怎么遮掩,肯定回含糊过去。”

  虽说战场上不能一厢情愿,不过这官场上一厢情愿却很方便,因为趋利避害,上下一体,把握这个规律,就能知道大概会有什么结果了。

  王兆靖也知道这个道理,听到这么说,禁不住微笑点头,不过随即说道:“大哥,别人能含糊过去,只怕魏忠贤和其他大佬那边含糊不过去,他们肯定知道,即便不知道,只怕也能猜到。”

  “我们是乡勇团练,闻香教是造反乱民,和我们一起都有的谈,乱民则是要挖他们的根子,即便知道什么,也会含糊过去,麻烦的只是事后而已。”

  “只怕会剿的官军过来,到时候对付的不是流贼,而是我们。”王兆靖有些担忧的说道。

  “官军来的没那么快,我们没那么慢,这可不是我们一厢情愿。”赵进笑着说道。

  渡河之后大队整备,然后简单吃过于粮午饭,又是重新开始出发,当太阳偏西的时候,在大队的外围,开始有零星的探马侦骑出现。

  这些探马侦骑距离实在太远,甚至都侦查不到什么,不过也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安全,开始时候,有人自恃马术精强,想要靠近挑衅,却没想到靠近之后,直接被赵字营马队骑马赶上,一箭从马上射落,斩下人头带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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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六十二章 临战争论

  赵字营马队的坐骑都是从草原挑选带回的健马,平时草料充足,勤加护养,马具蹄铁都是齐全,骑兵也都是从卫所军户请来的教头,结合草原上蒙古各部的经验教授而成,知道怎么发挥马速马力,知道怎么保护坐骑,知道马上作战,而这些探马侦骑,不过是绿林响马这一等,他们那里有什么好马,一匹病马老马都要用到死,人有时候大口吃肉,也有吃糠咽菜的时候,那里顾得上坐骑,至于弓马功夫,穷文富武,好人家谁会落草为寇,做了亡命,那弓马本事都是后练出来的江湖把式。

  这些响马骑手,自以为天下无敌,觉得只要碰不上官军亲兵一等的骑兵精锐,其他人再不是他们的对手。

  谁也没想到赵字营的马队居然精强如此,在赵字营骑马家丁的快马强弓下死了几个人之后,当即一哄而散,都是远远避开,大家又不是什么烧香拜佛的狂热信徒,不过为了钱财好处才被闻香教驱使,何必主动送死?

  围绕在周围的侦骑对赵字营来说不值一提,连蚊虫都算不上,可这个态势却让赵字营上下很不舒服,这可不是济宁空虚的表现,分明是有所准备了。

  这一晚天黑之前,站在高处已经可以看见济宁城了,就地依托个庄子扎营,庄内已经没有人了,也不知是被抓走还是逃难去了。

  真正让人心里不舒服的事情,是庄子内的水井被投毒了,还好赵字营的操典极为严格,取水之前必须要加以测试,无非是观察水色,然后用牲畜试毒,水井中被投入了剧毒好在运河流水,没办法投毒进去,又是沿河前进,可以就地取水,运输也方便的很,不过上下都是严令,要求煮开后才能喝。

  赵字营沿河北上,从行军速度来判断,很容易能判断出扎营在何处,投毒不难,可这个手段却让人想起来后怕,自南向北,就没有遇到过什么阻碍,让人不自觉地放松了警惕,突然之间,用了这样的手段,如果赵字营真的松懈了,那必然会有死伤,而且会造成恐慌对这件事的处理,李嵩、李森那李家几个兄弟就佩服的五体投地,自跟着行军北上,他们对赵字营的军势虽然佩服,却对军纪很不理解,赵字营的军纪没有大明的那么残酷,动不动就要砍手砍脚、箭支穿颊,绞死砍头更是常事,可赵字营只不过是军棍和鞭打,他们觉得这样压不住下面,可军纪松垮,偏又繁复细密,事事都有约束,吃饭喝水都有规矩,对这些,李家兄弟私下里更是不屑一顾,认为是乡下男丁没见过什么世面,拍脑袋想出来的这么多规矩。

  下面当兵卖命吃粮,不就是为了求个痛快,你约束这么紧,军纪这么松,让大家没有畏惧还容易心生怨恨,到时候如何能驱使大军为你卖命,没想到的是,赵字营的军纪约束的兵卒聚散如同一人,也靠着这军纪,家丁团练不能随意喝水,必须要用自己的葫芦喝已经煮开的水,这才避免了被这有毒井水伤到。

  “大哥,闻香教妖孽肯定有了预备,为求稳妥,是不是就地扎营,等第三团上来再向前?”夜间合议,众人巡营时候增加了轮值的力量,要求各团各队随时整备待战,合议时候,每个人都很严肃,王兆靖提出了稳妥为先。

  “三哥,到了这边,如果停住不动,那就是对敌示弱,军心士气也会摇动,咱们这次出动了三个团两个大队,装备精良、粮草充足,对闻香教这等猪狗不如的废物,还要讲什么稳妥吗?”吉香毫不客气的开口反驳,他从心里盼着开战,突然要求什么稳妥,当然不会同意。

  在边上的石满强点点头,闷声说道:“大哥也讲过,这些邪教妖人暗地里做手脚还行,真要大军交战,他们不是对手,而且下面家丁赶路到现在,都已经有点松懈,如果距离这么近的时候停下,家丁们肯定会心气浮动,真要再打,恐怕会有大麻烦。”

  那边陈旱点点头,对赵进说道:“石头在东岸村寨呆了这么久,真是沉下去做事,懂得练兵用兵了。”

  听到这话,石满强黑黝黝的脸膛有些发红,嘴却忍不住咧开,笑意满满,不过吉香脸色却有些尴尬,他的浮躁被赵进和陈晃批过不是一次,刘勇笑嘻嘻的坐在下首。

  可这样的情景,却让王兆靖顿时火大爆发,抬高了声音说道:“赵字营的确强,我们这几个团几个大队的确势大,可这是我们的命根子了,流贼有精锐近万,青壮过十万,万一有什么闪失,接下来怎么办,周围那些混账,甚至徐州本地这些豪强,就会把我们撕的粉碎,你们想到这个了吗?”

  王兆靖极少有这样爆发的时刻,他这个样子,其他几位先是愕然,接着都是沉默,陈晃在那里摇摇头,王兆靖也收了笑容。

  “三哥,咱们当年几百人面对几万流贼,大哥、二哥就这么领着大伙冲到城下把他们杀的大败,现在咱们有近七千的大队,过千的马队,还有弓箭火器,难道还怕了他们不成,求稳求稳,那以后还打不打了”吉香站起,咬牙开始争辩,声音也是越来越高。

  王兆靖先是皱眉,随即满脸通红,大声说道:“你是说我现在怕了?还是说我当年胆小吗?你们在城外杀敌,我在城内杀敌,我不是怕了,我是顾全大局咱们打拼出这个局面来多不容易,一定要谨慎,一定要谨慎,难道我就是怕了这些吗?”

  当年流贼渡河南来之前,王兆靖因为准备走科举功名路,在城内读书进学,兄弟几个在那时候已经有了分离的倾向。

  可几万流民围攻徐州城的时候,赵进和陈晃几人领着几百家丁杀入数万流贼之中,当真是九死一生,而王兆靖在坚城之内,领着人守城堵住城门,也是凶险万分,但这件事在赵字营中提起的不多,私下里议论,也会说王兆靖当时临阵脱逃,没有和大家生死患难与共。

  伙伴们遭遇伏击,孙大雷战死那一次,王兆靖就曾崩溃过,徐州围城,他也没有并肩作战,赵进和伙伴们自小到大的几次关键之处,王兆靖的表现都不能说太好,不过这个事情大家只是心里有数,不会提起来,这些事在王兆靖的心里同样是疮疤,不能提起,今天大家争论的急了,吉香未必有这个意思,却被王兆靖当了真。

  到这个当口,王兆靖的沉稳从容、斯文气度已经全然不见,在那里恶狠狠的盯着吉香,吉香满脸涨红也是丝毫不“都坐下,自家兄弟什么都能说,自家兄弟有话都会直说。”一直坐视大家争论的赵进终于开口。

  他脸色平淡,声音中无喜无怒,可熟悉赵进的伙伴们却都是不敢再说了。

  “徐州太小了,南直隶那边忌讳太多了,在那样天下核心之地,徐州之外,哪怕是对清江浦,我们也只能以商会的名义插手掌控,能落地生根盘踞的地方就是荒草滩,那边实际上是无法之地,如果我们对淮安府、扬州府和凤阳府三处,或者更南的动手,那立刻就是要牵动天下,不光是朝廷会发兵会剿,地方上那些士绅豪霸也会和我们不死不休,北直隶是京畿重地,河南那边藩王众多,又是中原之地,碰起来同样是麻烦,我们唯一能拿下的方向就是这鲁南地方。”

  王兆靖轻叹了口气,赵进继续说道:“拿下鲁南地方,我们能抓住更多的人口,控制更多的田地,我们的局面也会翻倍,而不是被局促在徐州之内,支离破碎的分散在南直隶各处,而是有一个完整局面,到时候调集力量,汇集物资,都会从容方便,到这时候才是更进一步。”

  赵进站起,声音也变得严肃,看着大家说道:“为这更大的局面,为这更进一步,我们值得冒险,值得赌这一次,既然来到这边,那就不能迟缓,不能耽搁。”

  王兆靖刚要说话,赵进又是说道:“日久生变,我们要速战速决,不能等官军汇集过来,也不能等闻香教再深入经营下去,虽说他们用咱们的法子再怎么练也不会对我们造成威胁,可这个却是天大的麻烦,何况,我们的事情还不止这些。”

  吉香用拳砸了下手心,很是激动,赵进这话等于是定下了基调,要战“兆靖,明日你早,你就乘船回徐州”

  话还没说完,王兆靖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满脸涨红,挥舞着双手说道:“大哥,小弟也能披坚执锐,也能上阵杀敌,小弟不怕尸山血海,大哥这个时候让小弟回徐州,莫非是嫌弃小弟怯懦胆小吗?大哥若是不信,小弟明日愿作为先锋,愿死在阵前”

  “闭嘴胡思乱想胡说八道”那边王兆靖说到最后,嗓音已经变得沙哑无比,可这话却让赵进火了,扬声断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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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六十三章 都在算计之中

  等那边王兆靖安静,赵进瞪着王兆靖说道:“你刚才说的也没错,这一战牵扯太大,我们不能轻忽,明日后日就是要见结果了,战场上是一回事,战后收拾又是一回事,你回去是为了筹备物资,集合云山行人员和团练,不然的话,这地方打下来了,我们抓不住又有何用,战场上有我们,文事内务上要你和曹先生、周先生他们来做,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王兆靖在那里愣怔了一会,长吐了口气,作揖为礼,涩声说道:“小弟失态了。”

  “战场上决胜是大事,筹集粮草,管理庄园民政难道就不是大事了吗?”赵进反问了一句。

  也不管王兆靖接下来的反应,赵进继续说道:“在这济宁城下,平坦地形,要打无非是堂堂阵战,没什么花样可玩,看得是临阵应变,大家养精蓄锐,明日备战,今夜轮班值守,我来开头。”

  陈晃、石满强和吉香都是志气昂扬,王兆靖若有所思,不过脸上却有释然的表情,一直没有出声说话的刘勇却走在最后,等大家都出了军帐,刘勇脸上才有了几分担忧,压低声音说道:“大哥,雷子那边没消息了,今日临清那边传来消息,雷子带着五名弟兄已经不在那边,不知道去那里。”

  赵进一愣,恨声说道:“胡闹他是不是来了济宁,要不然就是去了滋阳那边。”

  “大哥,济宁和滋阳那边一直打听不到消息,雷子心里也是着急,估计他自己来这边”

  “糊涂这次的事情还要不到你们豁出命来”赵进无可奈何的说了句。

  刘勇也是摇头,赵进深吸了口气,又是说道:“顾不上了,你先派人去打听着,一切都要到定局之后再做计较。

  “不是说你们在后面,不用上阵厮杀,就是不忠心做事,你们去出生入死,那消息谁来打听?情报不明,大军败战,那又是谁的责任?光说兆靖想不开,你和雷财也一直想不开。”赵进说得有些火大。

  刘勇低头答应,赵进想要再说,最后只是拍了拍刘勇肩膀,闷声讲道:“大家都是兄弟,没什么厚薄彼此。”

  距离济宁城池这么近,又有侦骑刺探,庄子内水井又被投毒,按说天黑夜深,也不会让赵字营大队安生下来,可这一夜很安静,赵进值守的时候无事,等清晨起来和陈晃交接的时候,说是一夜安宁。

  王兆靖早早起床,准备离开回返,他脸色倒是比昨夜平静了许多,过来告辞的时候,特意询问了句:“大哥,今日里准备怎么安排?”

  “到济宁城下,等他们出战,赵字营来到这边,就等于他们不能动了,只能窝在城内,可窝在城内是死路一条,他们不得不战。”赵进回答的很简单。

  “小弟这次回去,会准备万全,等着赵字营大胜的消息传回。”

  “会赢的。”赵进回答。

  王兆靖在骑马家丁和徐州义勇的护卫下离开,赵进将陈晃、石满强、吉香和刘勇喊过来,指着远处的济宁城池说道:“沿河向前行军,午饭只吃于粮,如果闻香教不战,那就扎营固守,明日再做计较,如果他们要战,那就战”

  说完这个,赵进看向刘勇说道:“咱们以少打多,要防着混战在一起,你和你的人就护卫在我身边。”

  “大哥放心”刘勇先是一愣,随即郑重回答,在这样的大战时候,极少有内卫家丁的事情。

  在这个时候拔营出征和从前就不同了,队伍中的团练和内卫家丁,以及部分徐州义勇开始上了漕船,骑马家丁和义勇分为四队,护在大队周围,牛马大车装满物资之后,由徐州义勇护送,跟在大队最后,漕船比大队晚走一刻。

  团正、连正、队正各级头目大声下令呼喝,呼喝声、脚步声,铠甲碰撞声、牛马嘶鸣声、马蹄声交杂在一起,可莫名的,整个大队却显得很安静,肃杀气氛默默的弥漫开来。

  吉香带着亲卫队的步卒,赵进直领马队,刘勇率领内卫队的精强之士护卫在他身边,远远看过去,第一大队的鲁大和第四大队的张虎斌脸上都有些兴奋神色,大队这个编制极少参加大战,他们经历的并不多。

  家丁们腰间挎着竹筒和葫芦,里面装着加了盐的凉开水,还有烙好的油饼,中午是没有时间生火造饭了。

  真正出色的骑马家丁和徐州义勇们纷纷跃马出阵,往复奔驰在城池和大队之间,禀报那边的动态情形,还有人兜了更大的圈子,去了城池的其他方向,甚至在运河西岸那边也有侦骑探马,不停的靠着船只传递消息。

  城外没有发现流民大队的踪迹,不过济宁城外太安静了,甚至可以说是死寂,大明城池的规制,都是城池范围有限,大批百姓住在城外,虽说流民围城给城外造成了很大的破坏,可那里面不该一个人都没有,哪怕百姓都死光了,闻香教乱军都在城内,也不该那般生气全无,完全是死城的样子。

  “这样的坚壁清野对我们有什么妨害?”赵进自问了一句,边上人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只要运河水路是通畅的,赵字营就能通过船运补给,运河水系有没有办法投毒,所以堵塞水井也是无用,这些对赵字营毫无损伤,反倒白白浪费了人力。

  随着靠近城池,赵字营大队的速度也开始变慢,以备敌人来袭的时候能够变阵应对,但济宁城依旧没什么动静,按照侦骑的回报,城头上守军都没有太多,按说这个距离,他们应该清楚看见赵字营大军的行动。

  “难道济宁城内已经彻底空虚?”刘勇说了句,随即自己否认了自己的说法,皱眉说道:“如果空虚,那就锁不住消息,我们应该早就知道。”

  “应该是有古怪。”赵进闷声说了句,说完之后却是笑了,轻松说道:“不管他们有什么古怪,我们做我们的。

  大军行动,人马耗用的水都是大量,而且这水又是一日也离不了,所以行军必须要依托水路,扎营时候也要距离水系很近,不然就是大乱子,赵字营在济宁城外,能选择的扎营区域并不多,无非是运河边,距离济宁城池远近而已济宁城护城河在攻城战的时候已经被填平,盘踞此处的闻香教势力似乎也没有重新开挖的意思,城墙到外面已经是一片平地了。

  赵进估量了一下距离,下令说道:“距离城墙四里的位置扎营。”

  早起行军到现在,太阳已经偏西,赵字营大队在正午时候短暂停驻,简单吃过午饭,行军枯燥,几个时辰赶路之后,多少都有些困乏,听到扎营的命令之后,队伍行进略有些燥乱,大家都是急着休息。

  掌旗家丁将赵字营红边黑底的的大旗扎在地上,这就是扎营的地点,全军停驻下来,马队转向待命备战,大队的纵队变成横队,后面的牛马大车缓缓向前,要以大车车架为主架设营地和工事,还有骑兵沿着河岸向后跑去,他们要去通知跟在后面的漕船船队。

  赵进面无表情的骑在马上,看着赵字营逐渐落位,多亏这些年从不中断的行军演练,大家按部就班,没什么疏漏,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也能说得通,闻香教乱军主力去攻打兖州府府城滋阳,济宁城内空虚,知道了赵字营大队来袭的消息,不敢妄动,只是闭门自守,可这样的“正常”实在是太不正常了。

  “咚”的一声,隐约间听到了鼓声响动,这不该是赵字营的动静,赵进抬头向济宁城的方向看过去,鼓声应该是从那边传过来,难道是自己听错了?

  看到同伴家丁都是一样的反应,赵进知道不是幻听,就在下一刻,鼓声已经大了起来,然后就变成了如雷轰鸣,不知道多少面锣鼓同时敲响。

  赵字营大队每个人都被这突发的轰鸣惊到,抬头看向城池,刚才还如此死寂,如此突然的爆发轰鸣,实在是惊人无比。

  如雷锣鼓响起,城头突然间无数旗号竖起,好像凭空从城墙上长出来一般,各色旗号就在城头上挥舞摆动,与此同时,还有无数人的呐喊呼号,似乎整个济宁城上下都在大喝大吼,当真是山呼海啸,惊天动地。

  赵字营的队伍被惊动之后,开始有些乱了,这场面实在是诡异之极,又是震撼之极,摸不清城内到底在弄什么玄虚,甚至连各级的连正队正都有些发愣,管都顾不得管了。

  在这骇人声势之下,原来紧闭的城门突然大开,好像水库开闸放水一般,无数人流向外涌出冲出。

  城头上的呼喊已经渐渐变成了统一的语句“中兴福烈,弥勒降世”,这么多人齐声呼喊,的确是震人心魄。

  那人流从城门处涌出,看起来是无穷无尽,奔涌出来的人流不断向前,好像洪水潮头冲来,淹没一切,吞噬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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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六十四章 镇定自若

  赵字营上下躁动,这突然间的震撼和变化,他们都有些应对不及,本来胸有成竹,可被震撼之后,看着对方那滚滚人流呐喊着向前冲来,声势如此浩大,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反应,心中却越来越慌,马队的坐骑都是躁动不安,嘶鸣乱动,骑马家丁拼命控制,长矛家丁也是彼此惶恐相顾,家丁们尚且如此,徐州义勇纷纷拨动马匹,已经准备逃了,这般声势的贼军,如何能打得过?而民夫丁壮,若不是里面团练多些,已经有人跑出去了

  “都他娘愣怔着于什么,落位,落位”赵进在马上大吼说道。

  他话音刚落,在第一团、第二团、亲卫队和第四大队、第一大队的队伍里就次第响起了头目的吼叫,用来列阵排队的鼓声和唢呐声也跟着响起。

  赵进一吼,他身边的刘勇等人也跟着大吼起来,大家都在差不多的时候反应,这一刻心思也就跟着安定,平时训练的东西已经刻入了骨子里,在命令和鼓声的驱动下,家丁们又是重新整肃了队伍。

  从城门处冲出来的人群虽然势头凶猛,看着骇人,可距离毕竟有几里,一时间没那么容易跑到。

  “第一团、亲卫队、第二团,一字排开,阵前迎敌,第一大队、第四大队在后,其余各队随我行动,大车辎重结阵自保。”赵进命令下达。

  命令虽然简短,其中包含着很多信息,领命者自然明白如何执行,以赵进所在为起点,向右依次为第一团、亲卫队和第二团,后面的第一大队和第四大队也是如此排列,而马队、火器连队则是聚拢在赵进的身后。

  “火器连队预备、弓手预备、准备接战”赵进肃声下令,火器连队开始准备,马队里的弓手纷纷下马,他们提前就已经在队伍的后排。

  单调的步点鼓声,团正、连正和队正们的呼喊吆喝,都被对面不断传来的口号和呐喊声掩盖,连人流的脚步声都是如此震人心魄,不过就在这个过程中,赵字营的队伍越来越整肃,已经不见了当初的那种惊慌失措,只是在那里肃立待战。

  城内冲出来的汹涌人流看似无穷无尽,可实际上却是有穷尽,四里的距离并不近,狂奔向前开始时候很快,当跑过一里二里的时候,体力自然就会跟着衰减下来,速度自然也会变慢。

  双方距离几百步的时候,那人潮已经不是狂奔,而是小跑向前火器连队已经在赵字营的步卒阵线前排列成了松散的横队,正在紧张的装填弹药,火器连队的队正队副们跑动在队列之间,检查家丁们装填火铳有没有疏漏错误,弓手们则是放松些,用手勾动几下弓弦,然后就是看向前方。

  流民队伍里响起了尖锐的哨音,就在这哨音之下,汹涌的人流放慢脚步,在三百多步的距离上停了下来。

  在马上的赵进笑了笑,看着势头再怎么惊人,也不可能违背常理,如何声势骇人,人的体力也是有限,这济宁城虽然二十几万人口,又有不少流民进驻,可能冲出来的人也就是这么多不光赵进发笑,赵字营各团各队,从团正到下面的队正,人人脸上都有笑容浮现,开始时候如此惊人骇目,可临到最后关头还不是要慢下来动手,看着对面这散碎纷乱的队伍,赵字营可是不怕。

  就在这气氛稍有放松的时刻,鼓声响起,可是这鼓声却不是赵字营这边响动,而是从流民队伍之中。

  那边尖锐的哨音响起,轰鸣的锣鼓和喧哗就安静了下来,尽管做不到彻底的安静,可对于流民那种杂乱来说,已经是很不错了。

  这么多的人从城内涌出啦,骑在马上看过去,乌压压无边无际,数不清有多少人,看着却是杂乱无比。

  就在流民队伍里鼓声响起之后,原本疏散杂乱的流民队伍开始聚拢整队,几百步的距离足可以看清楚对面细节,有人在吆喝着督促,有人在拳打脚踢,甚至棍打鞭抽,让流民逐渐的排列成队伍。

  随着流民那边的鼓声响起,赵字营这边从上到下都是收了笑容,因为这鼓声的节奏他们很熟悉,这节奏也是很单调,和赵字营的步点鼓极为相似,而且随着鼓声敲响,散乱无比的流民开始变成了一个个方队,这个队伍和自家的阵型也很相似,甚至流民们所用的武器也都是长兵器,尽管最前面的看着都是削尖的竹枪和木刺这种。

  散乱时候就是一团散沙,整齐的时候就是如山之势,流民这几万十几万的数目,聚合成一个个的方阵,森然骇人的气息扑面而来。

  赵字营从上到下,每个人的表情都是变得郑重肃然,原本以为自家的长矛方队是独有的法子,可以横行天下,从无敌手,谁能想到,能在流民身上看到同样的东西,而且流民们的人数更多,人数几倍几十倍于自家。

  在这样的对比下,每个人的信心都禁不住动摇了,在这样的战场上还能胜吗?

  流民队伍中的鼓声又有变化,赵字营上下顿时紧张起来,火铳家丁开始用力吹火铳上的火绳,准备开火射击。

  但在这鼓声中,流民队伍没有向前,在面对赵字营的那一段前阵,缓缓向着两侧展开,露出了被前后大队包裹的中心。

  看到这个之后,赵字营上下,特别是前排家丁各个变色,他们看到了大队包裹之中的几个方阵,他们穿着同样的号服,拿着制式的长矛,排列着和赵字营长矛方队差不多的阵列,看起来并不差几分,一样整齐,一样森然。

  居然有和我们一样的?赵字营家丁深受震撼,刚才看到,还会觉得对方远不如自家,就算用同样的法子训练,自家也比对方好,可突然间发现,对方居然还有和自家差不多的,那优势的感觉就剩不下多少了。

  与家丁们相比,赵进的伙伴们所受的震撼更大,先前预判,闻香教乱军的所有主力都被派去了滋阳城,这济宁城是很空虚的状态,自家主力过来,对方只能被迫回转,到时候己方以逸待劳,正可以从容击破。

  可没想到的是,闻香教乱军的主力一直在济宁城不动,等待赵字营的到来,以逸待劳的不是自己,而是对方,而且对方还成功震慑了自家上下,让赵字营自己的士气低落,更不用说对方积蓄了足够的力量。

  赵进的伙伴们都有或多或少的挫败感,那种以为手握全局,却被对方被算计到,而且眼前这个局势,对赵字营太不利了。

  不过这挫败感也是一闪而过,陈晃、石满强、吉香都很快将情绪调整了过来,在这样的形势下,反正都要开战,那想那么多又有何用。

  “大哥,闻香教这些日子一定是封锁城池,那什么护教神军,搞不好是白日里派出去,晚上就是回来,去滋阳城下那些是别队的。”刘勇咬着牙说道。

  因为闻香教乱军的活动和封锁,赵字营的消息极为不畅,他们能看到那些表面上大队的调动,却很难看到虚实和细节,而且济宁城中的消息对赵字营来说完全是闭塞的,那些护教神军如果隐藏在城中,那么无从得知。

  更有一点原因,赵字营这次求的是快,如果在徐州或者山东鱼台那边的营盘多停几天,侦骑眼线不断的打听消息过来,闻香教做出的这个局也不会一直维持那么缜密,会有破绽露出,可赵字营出兵山东,最要紧的是快,山东官府在动,山东地方士绅在动,朝廷在动,边军和各路官军在动,南直隶各方同样在动,耽搁一天,就有一天的乱局,就因为这个快,对军情消息的了解难免就会浮于表面。

  刘勇脸色极为难看,这些消息都是内卫家丁和眼线打听回来的,看着眼前这等局面,刘勇觉得是因为他的责任才导致这般,内疚惭愧。

  相比于众人,赵进脸上的神色却很淡然,看到对方阵型变动,将队列展开之后,脸上还有一丝冷笑浮现,他没有回答刘勇的话,反而开口点评说道:“小勇,按说这等老营底子要用在出其不意的时候,可为何最开始露给咱们看,这并不是他们糊涂,而是要把咱们的士气彻底打散,让咱们觉得所有算计都是落空,再也没有得胜的道理,而且他们也是有恃无恐,堆出这么几万人来,搞不好城内还有几万,几倍十倍于我,这样的优势和声势,肯定将我们看成砧板上的鱼肉了。”

  济宁城池南面有空旷平坦地形,这边可以用做战场,即便这样广阔的地形,也不可能堆下十万人,看着浩浩荡荡,无穷无尽,也不过是几万人而已,等到他们整队聚合成方队之后,就更容易判断了。

  “大哥”刘勇说了一句。

  赵进笑着打断了刘勇的话:“小勇,你知道什么叫代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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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六十五章 雷霆霹雳

  这个词让刘勇有些发愣,赵进挥动马鞭指着前面的流民大阵说道:“他们赢不了。”

  刘勇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他看向周围,再看其他各团各队,从伙伴们到下面的家丁人人脸上有惶急和不安还没等刘勇说话,流民队列里突然响起了急骤的锣声,这锣声一向,夹杂在队伍中的旗号开始疯狂挥舞,整队完毕的流民队列开始向前移动。

  结成方队,向前移动的速度就不会太快,而是缓缓推进,除了这整齐的队列之外,还有些人奔跑其中,他们肩扛搬运,奔跑其中,还有人推着大车,尽管他们努力用前进的队列在遮蔽,可还是能看出他们的踪迹。

  刘勇皱眉凝神,观察的很仔细,他在想流民这些东西是什么,现在刘勇已经不敢轻视对方的举动,这不是一盘散沙的乌合之众,而是有组织有计划的乱军结合上他们信教的这种狂热,还有赵字营的练兵法子,只怕官军都比不上他们“让炮队上前,敌人进入二百步的时候开火,只要不炸膛,就给我一直轰。”赵进下令说道。

  在赵进身侧待命的孟志奇大声答应,拨马离开,流民大阵还在向前缓缓推动,随着这大队行进,赵字营的慌乱焦躁散去,不管怕或者不怕,既然敌人来了,那就要准备开打。

  八门火炮在马匹拖拽下来到了赵字营大阵右侧,在略微靠前的位置上落位,操持火炮的家丁们明显有些慌张,毕竟第一次临阵作战,又是在赵进的眼前,难免是惊慌紧张,但严格的训终究还是关键,开始的慌乱过后,很快就是熟练起来。

  将拖拽的马匹卸下,挖土垒砌炮阵,然后洗刷炮膛,装填弹药,这些流程都是做得熟了,很快就是将第一发炮弹装填完毕,而在这个时候,流民阵列才推进了不到百步,距离赵字营本身还有三百多步,之所以对这个距离有精确的估量,是因为有专门的人学习测距的技巧,这个可是路易的法子,他当年在神学院和战场上打下的数学底子,两根木尺交叉,加上目测估量,就可以算出大概了。

  马队缓缓后退,城头鼓噪就已经惊扰到了马匹,如果火炮轰鸣,没经历过火炮轰响的马匹肯定会受惊狂躁。

  火盆里的炭火已经通红,火炮一切都是准备停当,就是等待着流民大队进入射程。

  流民大队也看到了赵字营前排的火铳和弓手,然后才看到在大队一侧的火炮,看到这些,流民队伍的脚步没有减慢,依旧坚定向前,只不过呼喊口号的声音愈发响亮整齐,或许他们已经积累了经验,遇到这样的情况,只需要不断向前,只要到了跟前,这些威力巨大的火铳和弓箭就会变得毫无作用。

  城门刚开的时候,流民大队从城内冲出,讲究的是声势滔天压人吓人,可进入阵地准备开战的时候,这几百步的距离可没办法冲过去,不然到了跟前,体力耗尽,气喘吁吁,那就是自寻死路。

  按照那几队精锐护教神军的说法,越是在这等火器弓箭面前,越要压住阵脚,维持住队形,死伤肯定会出现,可只要能拉近到足够的距离,那先前的死伤就可以千倍百倍的找回来。

  虽说那黑黝黝的火炮看着让人心虚,可也有见过火炮的人不停给大家壮胆,说官军的火炮又粗又大,一看就能打出惊天动地的东西,而这赵字营的火炮看着没那么骇人,想必威力也是有限。

  维持各个方队的头目更是得到了吩咐,前面青壮的死伤不用太在意,只要能让那些久经训练的护教神军和赵字营的妖孽短兵相接,然后再让大队将他们围住厮杀,关键就是推进到跟前,一定要靠近,而且只要靠近过去,闻香教还有别的法子。

  “快了快了”看着对面声势浩大的压过来,即便隔着几百步测距,家丁也是紧张的大喊。

  “二百步,已经是二百步之内”测距的家丁嘶声报出了数目。

  似乎流民大队也在估计距离,就在这边报出数目之后,有几队流民突然加快脚步,迅速的向前移动,因为这突然的加速,本就不怎么规整的方队变得更加散乱。

  就在这几队流民的遮蔽下,后面那些装满材料的大车,肩挑手提的人也开始快跑向前,不知道要做什么。

  可不管做什么都不重要了,就在流民大队开始加速向前的时候,在赵字营炮兵阵地上已经开火。

  闷雷般的声音次第响起,炮声轰隆,不过在震耳欲聋的诵经口号声中并不怎么引人注意。

  被流民们认为威力有限的火炮喷吐硝烟,两斤多重的铅弹呼啸着飞出,落入密集的流民队列之中。

  没什么能阻挡急速飞出的炮弹,站在最前面的闻香教乱军青壮看到了炮弹飞来,他下意识的想要闪躲,不过炮弹飞行的速度比他判断的更快,他只来得及让开半边身子,其余的半边直接被炮弹打烂掉了。

  一个人的血肉之躯丝毫减缓不了炮弹上的力量和势头,斜着射来的炮弹直接将这个横纵几十人的方队打穿,所过之处,犁出了一道血肉通道,然后落入后面第二队,在队中落地,但这还没有结束,济宁城外的土地在一次次的踩踏之下早已经变得坚实,炮弹落地又是弹起,这次没有飞那么高,可力量一样无可抵御,很多人看到了前面那一队血肉横飞,可根本来不及闪避躲开,被弹射起来的炮弹又是血洗,很多人被拦腰打断,还有人“幸运的”被打断了腿脚,可在这战场上,等待他的只能血流到死。

  有炮弹重重打中了装满木桩材料的大车,车上的木料,甚至连同大车本身都被炮弹打的稀烂粉碎,碎木四处飞溅,穿透了附近几队许多人的身体,很多人直接倒地,队伍瞬时就是崩溃掉。

  八门火炮同时发射,仅仅是第一轮,快速跑动的流民几队直接就被打垮了,地面上躺满了尸体,到处都是飞溅的血肉碎块,刚才震耳欲聋的诵经口号突然间低了下来,城头城内的锣鼓,摇动的旗号也都在这一刻停住。

  那前冲几队被打垮,残存的人在这一瞬间都是崩溃掉,大多数人都是丢下手中的兵器扭头就跑,也有少数几个原地转悠,突然间狂喊着向赵字营的本阵冲过来,只是冲到射程之内,立刻被几根箭钉死在那边,他们是吓疯了。

  本来流民大阵,由几十个方队组成,就这么向前滚动压过来,可最前面的几队被打垮,在他后面的方队看到前面同伴的下场,立刻踟蹰不前,而后面的还不知道前方到底发生了什么,本就不怎么整齐的大阵,又是变得纷乱松散。

  湿毛刷清洗炮膛,用刮棍将炮膛中的火药残渣带出来,然后又用于毛刷再进去,擦净水迹和剩余的碎屑,然后装填弹药,在眼前这个距离,还不需要调整射角,只需要装入定量的弹药就好。

  火炮家丁来源分几种,有出身自学丁的,有在赵字营工场中铸炮的学徒,也有部分来自家丁和团练,推着火炮上阵是第一次,对面黑压压的人群压来,每个人都很紧张,不过装填弹药和发射火炮的动作程序,他们都已经演练了多次,当第一次开炮完成后,看到那惊人的杀伤,每个人的紧张和焦躁都跟着消散了,各个精神百倍的开始动作,以至于随队的路易和孟志奇要怒声督促,免得他们动作变形,或者过犹不及。

  “冲过去,大伙冲到跟前去,他们那大炮就没有用了,到时候杀光这些妖孽”有人在怒吼。

  更看到几个披甲骑马的人物从队伍深处冲出来,挥刀大喊道:“效死登仙,大伙冲过去,弥勒护佑,进西天仙国喊完这句,下一句就变得杀气腾腾:“谁要是迟疑不前,直接就砍了脑袋”

  威胁的话说到一半,火炮声又是轰鸣响起,现在各处的呼喊已经低沉,这火炮轰鸣声听着清晰无比,经过刚才,大家都已经知道,这低沉轰鸣就是阎王殿的催命符,骑在马上的那几位顾不上吆喝呼喊,下意识在马上矮了身子,拨马就走。

  他们都是这个样子,又怎么去督促别人,其他人看到头目先逃,更是士气崩溃,谁还敢愿意上前拼命送死。

  想战想逃,不管怎么反应,人的动作总是赶不上炮弹的速度,八发炮弹又是在流民大队人群中打出了八道血路,所过之处都是死伤一片,血肉遍地两轮火炮,十六发炮弹,落在密集的人群中,打死几百,伤亡近千,炮弹杀伤的效率很不错,不过这千余的伤亡对于闻香教乱军几万的数目来讲,实在算不得什么,可这两轮炮击,却将闻香教乱军的士气彻底打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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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六十六章 这才是炮

  明明是自家料敌机先,将所有主力隐藏屯驻在济宁城中,以逸待劳坐等徐州兵马上门,明明自家造足了声势,轰动惊人,足以⊥对方惊慌失措,明明对方有极大的优势,五千护教神军和赵字营大队是差不多的数目,其余几万兵马都是青壮,经历过尸山血海,又有过基础的训练,能结阵列队,这就以多打少,胜算在手。

  在出城接战的时候,不要隐藏实力,要展现自家的底子,更加震骇对方,然后以如山如海的势头压过去,彻底将对方打垮,而且还不仅是这些,闻香教还有别的手段这一步步都没有走错,而且这一步步都走得丝毫不差,一直持续到距离二百步的时候,然后,徐州兵马开炮了。

  炮火轰鸣,犹如雷霆霹雳,无可阻挡,挡者披靡,一炮打来,就看到前面挺立的同伴们惨叫死伤,肢体断绝,竖立如林的长兵也纷纷崩折,一炮过去,就有几十条人命不见。

  看着地上飞溅的血肉碎块,听到耳边的惨叫呼号,各个心寒胆丧,即便不是那精锐的护教神军,也都是拿着家什杀过人见过血的,面对面刀砍枪刺,硬碰拼命,挂彩战死那没什么可怕。

  可这么距离几百步,远远隔着,就这么被残酷杀伤,谁也经受不住,生怕下一刻就落到自家头上。

  赵字营的火炮家丁正在紧张无比的忙碌,擦洗炮膛,装填弹药,他们不担心自己的安全,他们只担心自己开火的速度不够快,装填弹药出什么差错。

  第三轮火炮还没有打出来,可炮口所指之处,每个人都是心惊胆寒,都下意识的想要躲避闪开,在这个时候,哪里还有人想站什么阵型,闹哄哄向着两侧闪去,可各个方队之间距离并不远,一个方队溃散,还有空间逃走,如果几个方队溃散的话,彼此拥挤,甚至会影响到其他队伍。

  所谓“护教神军”展现出来,在一开始出现之后,那五个方队就被隐藏在流民大队之中,估摸着是想要用流民青壮消耗,抵挡住赵字营的远程火力,一步步推进到跟前,到近处的时候,或者用人流将赵字营冲垮,或者保证让能拿的出手的精锐去面对面接战,可以说这近五千的“护教神军”是在人墙的重重护卫中。

  不过这个时候,火炮打垮了人墙和勇气,“护教神军”也出现了,和周围慌张溃逃的方队营头相比,这“护教神军”的素质则要高很多,他们依旧镇定,方阵依旧维持着严整。

  远远看过去,能看到有散兵围绕着护教神军跑动,但这护教神军的队列本身却没有向前运动。

  想必他们已经观察出来,火炮射程有限,够不到他们所在的位置,所以闻香教的护教神军原地不动,周围的那些乱军青壮是皮毛,多少都能搜刮征发出来,可护教神军是根本,维持住这个,闻香教的老底子就在。

  “就这么停住不动吗?”赵进在马上失笑,现在战场上很安静,闻香教乱军大队缓缓上前的势头已经完全停住,局部已经有了溃乱,其他处也是焦躁不安,整个看起来也是不稳,城头和后面助威的锣鼓依旧响个不停,旗号摆动,听着看着,却没先前那么震撼,只觉得有气无力。

  赵字营上下也都是镇定了,这是火炮第一次出阵,在随军行动中,很多家丁看过,也知道火炮的存在,不过没人觉得这个威力有多大,上次官军也是有火炮的,可那又有什么用处,开了几炮就被夺下,真正决定战局的还是长矛刺杀,或许还要有火铳和弓箭的射击。

  等亲眼见到的时候,大家才知道自己错了,火炮开火的威力居然这么巨大,眼看着对方气势汹汹的大队就在两轮火炮打响之后,直接就被打停住了。

  即便稳重如陈晃,看到这样的场面也有笑容浮现,这一战不会有任何波折。

  守在炮阵边上的孟志奇也看到了那五队护教神军,尽管他想不到对方为什么不动,可不妨碍他按照操典做事。

  “多少步外?”孟志奇大吼问道。

  “。四百七十步到五百步间”测距的家丁报出了数目。

  “一个楔子,打进五分”孟志奇立刻吼叫说道,他每一句话都是吼出来的,因为在刚才的炮击中,他没来得及捂住耳朵,现在已经嗡嗡作响,只有越说越大声。

  命令下达,立刻有炮兵从火炮后面的木箱里拿出斜面木楔,几个人拿着木杠木锤,将木楔从钉进火炮炮身和炮架之间,五分则是钉入的程度。

  炮口抬高,重新夯实之后,孟志奇大概看过去,又是大吼下令。

  点火开炮,炮口冒出硝烟,低沉的轰鸣声响起,炮弹呼啸着飞了过去。

  第二轮射击之后,第三轮迟迟没有打响,这让躁动慌乱的闻香教乱军阵列略微稳定了些,甚至还试探性的向前几步。

  等到闷雷般的炮声再次轰鸣,乱军阵列吓得向后一缩,而那五队精锐的护教神军,依旧巍然不动,他们知道在这个时候,根本不敢妄动。

  护教神军居于闻香教阵列正中,也是火炮指向所在,第三轮的火炮轰击正好正对,护教神军的兵卒们也已经心惊胆战了,不过他们还不敢动。

  他们都是闻香教最忠心的教众,也是被选出来的青壮精锐,不然不会被送去训练,尽管在那里勉强能吃饱饭,可训练也无比残酷,站队肃立,齐步行进,听从命令,错一分就是棍打鞭抽,甚至还有杀头的惩罚,在这样的训练下,听从号令,维持队列不乱,也成了他们的一种本能。

  何况自从训练时候开始,那些教头们就用打骂和刑罚告诉他们,如果上阵上沙场,这方阵就是城池营寨,你只要站在里面,队形严整,那就能活,如果队形散了,那就要死,训练和恐惧交织在一起,维持着队形依旧在。

  炮击刚才,也有懂行的人在那里吆喝维持,如果这个时候向前,那就是把自己送到炮口下受死,如果转身后退,现在大阵已经有些维持不住,如果转身跑,队形溃乱,很可能就是崩盘,反正此时是在射程之外,等待变化再行应对轰隆隆的“雷声”又响,护教神军那边,特别是排在前列的人,都是忍不住颤了下,很多人脸上都泛出冷汗,可大家还能维持不住不动,因为都知道,在这样的局面下,不动能活,动了必死。

  按照先前的估计,炮弹应该在身前百余步的距离上落下,可这一次却是在预料之外,炮弹比所想的飞行更远。

  更严整更密集的队列,被炮弹击中之后的伤亡更大,有六发炮弹打穿了护教神军的方队,久经训练的闻香教护教神军阵型严整,比其他流民方队要强出很多,也是最接近于赵字营方队的队伍。

  可这样的队伍,看似坚城的方阵,也不过是血肉之躯,挡不住铅铁炮弹的冲击和撕扯,两个护教神军的方队直接被六发炮弹打垮了。

  刚才还站在身边的同伴突然之间身体开了个大洞,四肢和身体少了一大块,自己脸上沾染了滚烫的血肉碎屑,什么纪律和约束,什么告诫,在这个时候,都比不上濒死恐惧的震撼,这方队再也维持不住了。

  原来赵字营的火炮可以打这么远,火炮难道不是只能打固定的距离吗?

  也有两发炮弹没有打这么远,就落在护教神军队列前十几步的地方,心惊胆寒的护教神军士卒松了口气,可这放松也仅仅持续瞬间,炮弹落地又是弹起,又是血肉横飞。

  “二爷,护教神军维持不住了”有人在徐鸿举身边嘶声说道。

  徐鸿举和夏仲进两人都在大队之中,身边百余骑兵围绕,在他们周围又有千把人的青壮精悍队伍待命。

  和当时穿着便装相比,现在的徐鸿举和夏仲进都是一身光鲜,锦绣官袍,外面假模假式的套着一身铠甲,其他人也都是各式官服打扮,只不过若是懂行的人见到,会笑话这是戏台上的打扮。

  不过在这个当口,他们的脸色却是很不好看,本以为胜券在握,却变成了眼前的这个模样,自家这声势浩大的兵马好像是个笑话,先是敲锣打鼓摇旗呐喊,然后大队冲出城门,在城外展现自己的实力,再然后,对方火炮打响,自家这几万人的大阵就维持不住了徐鸿举脸色铁青,他可是接到过徐鸿儒的交待,现在闻香教的心腹大患不是官军,而是徐州的赵字营,把闻香教的主力集中在济宁城中,和赶过来的徐州兵马决战,将徐州兵马打垮灭掉,然后就是鲁南和周边任由纵横了,为达到这个目的,要做表面文章,甚至要去滋阳城下佯动,别人都只是知道兖州府府城滋阳被流民大军围困,到处告急,可却想不到那不是真正的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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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六十七章 其实不是反扑

  千谋万算,却没想到对方却没什么计较应对,就这么来到开打,尽管没有计谋巧算,可就是以力破巧,直接就这么压了下来,偏生就这么无可抵御,眼看着自家这大队就要崩了,可那徐州兵马的本队还没动,撼动摧垮己方大军的仅仅是几门火炮。

  这一仗已经败了,可败的让人很不服气,觉得对方是取巧占了便宜,是徐州兵马没有按照规矩来打,可在战场上,胜败才是结果,其他什么都不算。

  “再冲一轮,只要能冲到跟前去,那就还有机会。”徐鸿举在马上咬牙说道。

  夏仲进脸色铁青,左右看看,却是压低了声音说道:“二爷,怎么冲,眼下这个局面,谁还敢向前去。”

  “怎么不能冲,咱们当年怎么用兵的,一层层向前赶就好,谁不去就砍了谁的脑袋,难不成现在学了什么站队走路的法子,就不能像从前那么打了,一层层压过去,人命难道就值钱吗?”徐鸿举恶狠狠的说道。

  夏仲进闷闷的点头,再无二话,只是转身开始吆喝布置,一层层传达下去,跟在他们身侧的那些精悍青壮各个呐喊起来,分队分散开来,开始向前驱赶队伍,有半分迟疑的立刻就是一刀下去。

  “还是咱们自己的老弟兄靠得住,那些逃到徐州的人怎么靠得住,弄出个混账站队的法子来,就觉得天下无敌了,放手去杀,不要手软”徐鸿举说话的声音越来越高,最后大吼了出来。

  第四轮火炮打过来的时候,炮击方向已经彻底溃散了,整个流民大阵都已经被搅乱了,中间的人想要向外跑,外面死伤没那么大,又让不出足够的道路,必然要推挤推搡,这么层层压迫,根本维持不住什么队形。

  “调整炮口方向,各向一边,抬高向人群最密集的地方开火”孟志奇下了命令。

  在赵字营的火炮家丁里,也有两名是俘虏的官军炮兵,他们在突袭夺炮的过程中活下来,投降之后又是忠心配合,当赵字营把他们的父母家人接到徐州之后,也就为赵字营死心塌地做事了。

  他们二位本以为凭着自己的火炮本事,在这地方上的反贼军中,怎么也能博个富贵出身,却没想到根本不是一路的东西,对这临战开火,他们更有自己的体会。

  “要是在官军时候,这火炮只能朝着一个方向轰打,想要转向,不知道要多麻烦,要重新挖坑,重新挪动火炮,战场上哪有那个工夫,可你看看咱们营头的,想要移动火炮,直接推动就好,一样稳当。”

  “关键是炮好,你看看这炮架炮车,而且火炮铸造的严丝合缝,开第四炮的时候还要加药,要是咱们当年那破炮,现在没准就炸开了。”

  “这火炮抗用,开着也放心,放过多少炮试过的,说是铸炮那些师傅都被炸死好几个,所以后面都很小心,不像咱们官军那边的营生,不知道经手克扣了多少,能造出什么好东西来”

  火炮家丁们也都是很放松的状态,眼看着几轮炮击之后,雷霆霹雳之下,面前的闻香教乱军已经是溃散无地,这样的成就感和胜利在即的喜悦将先前的紧张冲散,各个变得轻松无比。

  只是这边才议论几句,就听到对面的呼喊嘈杂的声音渐渐变大,抬眼看过去,刚才低沉溃散的闻香教队列变得狂乱起来,刚才每个人都在向后退,都在想要四散,可现在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从后向前。

  气氛莫名开始变得紧张,在火炮轰击下,刚刚放松些许的赵字营又是重新绷紧了。

  “取下木楔,用湿布擦炮身,继续装药开炮,不要停”孟志奇喊的嗓子都有些沙哑,他耳朵嗡嗡作响,反倒是开炮的火炮家丁们炮响时候都记得捂住耳朵,情况好很多。

  现在流民大阵已经不再后退了,反而开始慢慢的不情愿的向前涌动,有人哭喊,有人嚎叫,甚至还有小规模的火并,不过前后驱赶,还是在缓缓向前,刚才那护教神军处的缺口已经被乱哄哄的人群补上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火炮开火,不需要什么仰角来增加射程,只是打出去就有杀伤,只不过第六轮开炮之后,火炮炮身已经有些发烫,要用湿布来擦拭炮身,湿布所蘸的水里还混合有老醋,这样降温更快。

  每一炮打出,流民前涌的势头就要停一下,但依旧艰难缓慢的向前,赵进踩在马背上看了看,下来后说道:“流贼又在胁迫大队向前了,传我命令,准备接战,火炮再开四轮,火炮家丁后撤。”

  有人骑马将赵进的命令传达出去,就在这命令声音中,火炮又是轰然打响,被火炮轰打的方向有死伤,闻香教乱军已经坚持不住,向着四处溃散,可其他处在缓慢向前。

  湿布擦在火炮身上,咝咝作响,白色蒸汽冒起,炮身已经滚烫了,孟志奇心有不甘,可也只能让火炮射击的频率放慢。

  “真不知道老爷担心什么,炮口前面那还有什么敌人”有人埋怨了一句。

  八门火炮前指的方向,好像有无形力场一般,几百步内空无一人,闻香教乱军大阵特意闪出了这块地方,没人愿意靠近这块死地,导致每一轮射击开始,孟志奇都要安排家丁调整炮口方向,炮口每一次动作,都会让遥指的流民乱军一阵慌乱。

  “冲过去冲到跟前他们就没办法了”

  “不冲就是死,冲了就有活路”

  “你们就不想在这济宁城内痛快了吗?还想去饿肚子受苦,冲过去,灭杀了这伙徐州的兵马。”

  “冲过去,银子富贵,任大家选,要什么有什么”

  或者威胁,或者利诱,但最直接的手段就是明晃晃的刀枪,在山东的流荡中已经形成了一个习惯,后队压前队,前队再去压更前面的同伴,反正死伤的不是自己,反正驱赶前面的人上前,又能遮挡自己,又能给自己找下活路,就这么彼此驱赶压迫着,大队开始向前移动靠近,只是和从前那种不管不顾的亡命相比,这次人人心惊胆战,尽管那闷响的频率越来越低,可每次响起,都让人心惊胆战。

  后面逼迫,前面是杀机森然,越靠前的人越紧张惊惧,听着惨叫,看着那些尸体和血肉,压力越来越大,直到绷不住了。

  不知道是谁先忍受不住,有人发疯一般的大喊,开始有零散的人向着赵字营的阵地冲过来,然后冲起来的人越来越多,整个大队好似崩塌了一般,向着赵字营猛扑过来,人人狂奔乱喊,好似疯狂。

  可这些人开始狂奔冲锋的时候,距离还有二百多步,差不多是半里的样子,被压抑到极点的时候,人绝望的冲锋奔跑,好像有无穷无尽的力气,跑起来之后就不敢停下,生怕挡住了背后同伴的路,稍微慢了就会被踩死。

  闻香教乱军大阵里大多数人都经历过流荡攻城时候的尸山血海,多少知道些这等情况的经验,都是竭力狂奔。

  可二百多步的距离太长了,本就惊慌失措,肚子里的存货也不足,加上方才的惊慌失措,体力消耗的极为巨大,再怎么被意志驱动,体力终究没办法支撑太久,就这么越跑越慢,有人甚至跑着跑着就那么死在路上。

  越来越慢,可双方的距离还是在迅速的拉近,最前面的乱军流民并不是为了杀敌而冲锋,而是因为压抑,而是不想被身后的同伴杀死,他们同样不想死在这边,可这些事情由不得他们决定。

  跑在最前面的闻香教乱军甚至看到对面徐州兵马脸上不耐烦的表情,难道是嫌我们来的太慢了。

  “开火”有人大吼,随即在两军接战之间的区域,什么都听不到了,单支火铳的爆响声音不大,可近五百支火铳同时开火的声音就不小了。

  火铳开火之后,有许多人仆倒在地,也有些人幸运的没有中弹,他们在惨叫声中继续向前冲去,可脚步已经是跌跌撞撞,不少人都是维持不住平衡,也有人宁可趴在地上,哪怕被身后的人践踏过去直接踩死,也不愿意面对这硝烟和杀伤了。

  自从经历过实战后,赵字营的火铳家丁就成熟了,眼看着对面那些闻香教乱军嚎叫着冲上来,看着各个凶神恶煞,而且声势浩大,他们依旧是冷静无比的清理枪膛,装填弹药,然后开火。

  火绳滑膛枪没办法保证太高的火力密度,火铳家丁的队列也是松散,尽管开火对密集的乱军造成杀伤,可还是有更多的人向前冲来,第二轮火铳又是打响,又是不少人仆倒在地,可火铳的射击没办法打停对方的冲势,火力密度有限,流民又被后面的同伴推搡,他们现在脑海里只想着冲到对方跟前去,冲到跟前,就不怕这火铳射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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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六十八章 锤和砧

  在第三轮火铳没有打响之前,闻香教乱军步卒跑到了弓箭的射程之内,弓手们呼喝一声,各个张弓射箭,箭雨猛地向前泼洒下去,这样密集的目标,也不用想太多的瞄准,仰射把箭支抛出去就好,肯定能命中敌人。

  弓手未必能连续射出十箭,火铳却可以连续开火十次,但在前面七次射击,弓手一定要比火铳快,装填弹药的间隔里,出色的弓手能够射出三箭或者四箭,最起码也是开两次弓。也就是在这短暂片刻,赵字营几百弓手能泼洒过千箭支到闻香教乱军的头上,这样的杀伤,这样的射击密度,一下子就把闻香教前冲的势头给打停了,整个前队几乎突然矮了下去,全变成了仆倒的尸体和伤者。

  这样的死伤让闻香教乱军大队人马终于停住了,看着死伤的同伴,每个人知道前进就是奔着绝路走,现在大家已经冲开跑开,已经可以转身逃窜了,队伍顿时有一阵骚动,不少人直接就是转身就跑,可却没办法逃走,整个闻香教的阵势正在一浪一浪的滚过来,后浪推动前浪,不被推动的就是被杀死。

  闻香教乱军大队阵型远比赵字营的阵型宽,可和赵字营正对的部分,都被打的不能靠前,其他各处还在向前跑,倒像是一个巨大的口袋,要把赵字营包裹在其中。

  “火炮最大射程射击一轮,炮队后撤,马队随我前冲,各团各队前压杀敌。“赵进语气平静的下了命令,相比于他的淡然,传令骑兵领命的声音都有些颤抖,整个赵字营上下,很多人都是第一次面对这么多的敌人,见到如此声势浩大的场面。

  天气本就燥热,火炮连续射击,炮身也是滚烫,尽管不断的用湿布擦拭,周围的火炮家丁也都是浑身大汗,有人直接打了赤膊,光着膀子在那里忙碌,钉入木楔,增加一定份量的炮药,此时也是浑身大汗,尽管赵进命令下达,可孟志奇却没有立刻下令开火,火炮必须要缓一缓了,赵进那边没有催促,马队已经开始在各个队正的指挥下整队,那边火铳还在响起,不少弓手已经朝着这边跑来。”小勇,我们的弓手可以在几处从容转换,这流贼乱军看着要把咱们包围,可实际上距离我们还有百步之上。“赵进笑着说道。

  刘勇也没了先前的忐忑和担心,只是笑着叮嘱说道:“大哥,等下莫要跑得冒进,你万金之躯,可不能有什么风话没说完,前方火炮又是轰鸣,这次抬高射角,本以为躲在射程之外闻香教叛军又是被炮弹打中,在炮口所对的方向上,又是一阵死伤溃乱。

  打完这一轮之后,火炮家丁将洗刷炮膛、装填弹药的炮具拿起,快步向着大队后面跑去,而赵进率领的骑马家丁开始向前,骑马家丁在前,徐州义勇在后,论起武技弓马,单对单的话,徐州义勇很多人比骑马家丁要强,可如果在战场上结阵作战的话,那骑马家丁绝对会胜出。

  过千骑分成了十个队,最前面两队都是身披铁甲,手持长矛,后面各队则是次第跟随,就这么穿过八门火炮,向着前面的闻香教乱军大队冲了过去。

  开始时候小步出阵,慢慢的变成了小跑,但始终没有提速加速,就是这么小跑着维持阵型,近千骑的整齐跑动,声势当真是惊人震撼,蹄声如雷,顿时将流民的嘈杂喧哗压了下去。

  在炮口所对的方向几百步内已经没有人敢在,这就是闻香教乱军大阵里最凹陷的部分,也是最容易打穿的部分,赵字营马队跑起,距离还远的时候,闻香教乱军队伍已经是开始混乱,一切的信心和勇气都跟着烟消云散了,什么以多打少,什么以逸待劳,根本奈何不得这些好似凶神一般的徐州兵马,刚才只是那火炮雷霆霹雳一般的轰鸣,现在这马队又是冲上来了。

  看着前面那些人一身是铁,手中丈八长矛闪烁寒光,那坐骑都是高头大马,嘶鸣不停,看着就让人心惊胆战,怎么能跟别人去硬抗,挡不住先逃吧火炮、火铳和弓箭的射击下,人都有侥幸的心思,还想碰运气说打不中我,所以还有继续向前冲的勇气,可真正短兵相接的时候,看到对方铁甲长兵,看到对方乘马居高临下,这个时候真的是胆寒了,刚才被裹挟着向前冲,觉得向前还有一丝活路,回头肯定会被督战的同伴杀死,但现在却知道什么更可怕,与其和面前的徐州骑兵对抗,还不如回头和同伴拼了。

  赵进人在马队之中,前后左右都是重甲包裹的护卫,当他们放平长矛准备冲入敌阵的时候,却看到面前的闻香教乱军阵列开始倒卷回去,每个人都在转身逃跑,如果谁在后面拦阻督战,那就毫不留情的厮杀火并,其实拦阻的倒也没那么多,因为能看到这徐州骑兵的人太多了,每个人都在争先恐后的向后跑。

  本是纵队的马队在奔跑的过程中逐渐展开了两翼,开始变成了横队,就这么压了上去,有人在马上张弓搭箭,将箭支抛射到闻香教乱军的人群中,可赵字营的骑马家丁根本没必要做那么多,他们只要在马上端着兵器冲过去压过去,心丧胆寒的流贼乱兵根本不敢对上,只是没命的逃。

  闻香教乱军彼此冲撞,自相残杀,呼号惨叫,倒卷回去的队伍终于和督战的队伍碰上,可督战的队伍并没有坚持多久,就立刻被疯狂的同伴们冲垮了,这等驱动督战本就层层威逼向前,一层层倒卷回来,当逃跑亡命的数目远大于督战的数目时候,那就没可能阻拦了。

  在各团队之前,火铳一直射击了五轮,在第五轮射击之后,闻香教乱军还没有冲到跟前,还可以从容的装填弹药射击一轮,不过赵进的命令下达,火铳家丁拿起火铳向着身后跑去,就在这个时刻,旗号摆动,尖利的唢呐声响起,步点鼓次第响起,一直严正以待的第一团、第二团、亲卫队、第一大队、第四大队猛地颤了下,随即迈步向前,向着面前声势浩大的闻香教乱军压迫过去。

  此时也有徐州义勇没有冲到前面,而是被派去保护后面的辎重大车,一直野心勃勃的李家兄弟就是安排到这边,他们本以为自家弓马出众,又是主动投靠,赵进那边肯定会重用,没曾想只是和其他人一样的安置,心里自然不平。

  然后来到济宁城下,看到了济宁城中突然迸发出的声势,展露出实力的时候,李家兄弟相顾变色骇然,心想这一波来错了,本以为前途无量能有富贵,却没想到要葬送在这济宁城下,而刚赶回来的师家人则是沉默的拿出了兵器,准备和闻香教流民拼死搏命。

  谁也没想到赵字营的火炮威力会这么大,看着好似汹涌巨浪的闻香教攻势在这连续射击的雷霆霹雳中被打的粉碎,李家兄弟和师家几个人都看的目眩神池,心情激荡,索性是搬运货物堆在几辆大车上,站在那里登高望远,在整个平坦地形的战场上,敌我双方还就是他们几个站的最高,看得也最全面。

  师家人看不出什么,可李家兄弟却能看出好坏来,辽镇那边的火器当真不少,很多城头上都有所谓的红衣大炮,也就是什么”一炮糜烂十余里,杀人千万“的利器,那个威力虽然不小,但威力要打中了才能显现出来,如果人冲过火炮轰打的范围,这火炮也就没什么用处了,想要打的远些,也可以挖坑垫土,想要变换炮口方向,则是要动用畜力,然后还要重新花费大力气加固炮位,都是麻烦无比,而且没什么效用,因为你挪了火炮同样打不准,有时候还因为移动搬运导致火炮出现问题,加药射击还会炸膛至于这拖拽着火炮出城野战那就更是不能,这火炮只能固定装满泥土的木箱上,也谈不上什么瞄准,第一炮打出去或许有杀伤,第二炮别人只要避开那个固定的位置,那就毫无办法了。

  开始看到赵字营的火炮时候,他们还以内行人的姿态私下说道:“这就是乡下土棍没见识,这火炮看着威风,用处却不大。”

  等到一开火,李家兄弟才目瞪口呆,赵字营的火炮居然是这么用的,看起来就和那火铳差不多,开火流畅,而且调整射程和变换方向都是容易的很,他们站在高处,眼睁睁看着声势浩大的闻香教乱军大队,就这么被火炮打垮了。

  “这的确是用不着咱们于什么”李森喃喃说道,李家兄弟几个都是相顾无言,本以为自己一身本事卖给识货的,可现在,自家这本事在赵字营内实在卖不出什么价钱。

  “怎么也要投靠进去做家丁,现在还只是徐州,咱们不能耽误了”李嵩闷声说道,他声音不低,边上的师家人听到了也是连连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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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六十九章 横冲直撞

  “这一战肯定是赢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抓住贼酋?”又有人说道,现在尘土已经扬天,遮蔽视线,战场上看不怎么清楚了。

  “流贼才有几匹马,咱们赵字营有多少,这一马平川的地势,他们怎么跑,只看着能不能跑回城去了。”有人说道。

  闻香教乱军左右两翼已经越过了赵字营的大队,已经跑到了赵字营阵型后队,在辎重大车围城的临时营地里,也能看到敌军出现了,李家兄弟和师家人以及其他的义勇和团练立刻是紧张了起来,连忙拿起兵器准备战斗厮杀,现在偌大的战场上已经是混乱无比,只能是各顾各了,李家兄弟甚至还有些兴奋,总算来了个立功的机会,砍下几个人头,到时候也是彰显自家武勇,没曾想他们严阵以待,那些冲过来的闻香教乱军士卒根本没有冲过来攻打,他们丢掉手中的武器,头也不回的狂奔而去,到这个时候,守卫车马辎重的一于人才明白,闻香教乱军这等狂攻冲锋,根本就不是要决胜,而是来拼死的逃跑,到现在大局已经定了赵进率领的赵字营马队冲进去之后,流民的阵型就彻底散掉了,乱军已经谈不上什么阵列阵型,在马队的压迫面前,每个人都是乱跑,每个人都是要躲得远些,千骑摆开的横队,这是多大的宽度,整个闻香教乱军的阵列都被他们给搅动,彻底的打散。

  而在这样的局面下,很多骑马家丁的兵器上还没有沾血,马队的队形始终保持不乱,好像一堵墙不断的压迫过去,将闻香教乱军尽可能的搅乱,这等乌合之众,只要没有阵型队列,那就不值一文,在赵字营面前,那就是待宰的猪羊一般。”前面,前面,打破了前面那一队,闻香教就垮掉了“赵字营马队终于冲到了足够的深度,看到了和别处乱军有些不同的队伍。

  其他各处都在狂奔乱跑,没命的躲避赵字营的马队追击,而在不远处闻香教乱军大阵中,却有一处队伍还在维持,那边最显眼的就是几十骑,闻香教乱军声势浩大,可全是步卒,骑兵极为少见,在一开始对阵的时候,尘土扬天,前阵虽然看得清楚,可阵中就看不到了,更不要说这几十骑的服色鲜亮,比起周围破衣烂衫的流民百姓来齐整显眼太环绕着这几十骑的是千余人马,人在马上看过去,也能觉得这一队和其他各处的不同,他的服号整齐,兵器也都是官军制式的长矛,而且队形到现在还没有散乱,能看到溃散的流民百姓不断冲击这千余人马,可始终没办法撼动,甚至在这千余人马的周围,还不断收拢起溃逃的乱军步卒,现在零散也有两千多人的样子,不过稍微细心些就能推断出来,被收拢的这几千人大多是所谓“护教神军”,也只有经过这个法子训练的营头人丁,才能在这样的溃败中勉强维持住秩序。

  让他们这么收拢下去,到最后虽然未必能挽回败局,可却能收拾最基础的骨于兵马,未必没有反击的可能,真正赵字营的老家丁可都经历过类似的场面,当年在徐州城下,明明将流民大队打垮,可就在乱军之中,闻香教的骨干力量就这么冲了回来,让赵字营险些崩盘。

  不过这一次没那个可能了,在那一次,赵字营只有几百,没有骑兵,没有火器,更没有这如山如海的几团几队,赵进在马上举起了长矛,他的长矛通体朱红,在战场上看着极为显眼,单手举起长矛左右摆动,已经渐渐发力跑起来的骑马家丁各队开始稳住队形,赵进手中的长矛缓缓向前倾斜,骑马家丁各队就看着长矛倾斜的幅度开始控制坐骑的速度。

  这千余骑的阵型本来已经成了横队,就在这混乱中,披甲持矛的两队重新开始突前,其余各队又是变成了雁行阵,分两翼跟在赵进那那队之后。”大哥,骑兵冲长矛方阵怕是有凶险”刘勇在马上大声喊道,他尽管跟着赵进的命令做出调整,可还是担心不已。

  赵进已经将长矛放平握持,他所在的两队骑马家丁也开始彼此拉开间距,赵进保持着动作不变,扣上面甲,闷声回答说道:“如果眼前这些能顶住骑兵冲击不乱,他们早就灭了咱们徐州,何必弄这么多玄虚。”

  本就隔着面甲,蹄声如雷,人声嘈杂,即便刘勇也没听清赵进的话,不过在这个时候,也顾不得这么多了,赵字营的马队在这个时候开始加速了,从出动开始,骑手们就一直压着马速,坐骑的体力还维持的充足,又在人声嘈杂的环境中,总是追不上前面的人,马匹已经是焦躁,现在稍稍放开,立刻加快了。

  马队的速度一旦加快,和前面溃乱的流民队伍距离就开始不断拉近,放平的长矛刺不到坐骑前面的敌人,如果在这样的速度下刺中敌人,人马合力,长矛也会崩断,不过在这样的追击下,马匹的冲撞践踏已经足够了,背朝马队的闻香教乱军士卒直接被撞飞或者踩倒,然后又被直接在地上踩踏而死。

  好似烫热的刀子切凝固的猪油,赵字营的马队冲入溃乱的乱军人群中,根本无可阻挡,直接就是破开,向着前面那渐渐稳住的闻香教队伍冲去。

  徐鸿举和夏仲进都是脸色发黑,夏仲进在那里怒吼着不断下令,让部众抓住每一个经过的青壮溃兵,让他们站在队伍之前,虽说眼前这局面勉强能维持,可任谁也知道,已经没有机会了,在扬天的尘土中能看到大队骑兵左冲右突,让大阵的队伍根本没办法聚拢起来,根本无力回天,而徐鸿举不单是一句话都说不出,他身体颤抖不停,在那里喃喃自语:“打不过,这怎么能打得过,大哥是要靠着这护教神军打天下的,现在怎么办?现在全完了,这全完了啊说到最后一句,整个人控制不住,几乎在马上哭号出声,算计这么多,自以为胜券在握,没想到打起来自家却和个笑话一般,对方要怎么打,就怎么打。

  “二爷,咱们先回城去,这赵字营打不开济宁城,咱们先守住了,再做计较。”夏仲进扯着嗓子大吼说道。

  沮丧出身的徐鸿举身体颤了下,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夏仲进也顾不得什么一字并肩王之类的名目,在马上猛地抓住徐鸿举,狠狠晃动几下,大声喝道:“二爷,咱们顶不住了”

  赵字营马队冲到这还能维持阵型的乱军之前,马匹的速度已经跑快了,骑手长矛斜向下指,齐齐打马撞了进来。

  没经过战场上的历练,面对这等整齐马队冲撞,当真是站都站不稳,闻香教这乱军当日面对官军骑兵的时候还能支撑,那是因为还有队列支撑挟制,而眼下外围都已经散乱,核心也没有列队,看着抱成一团,实际上是散的。

  更不要说,赵字营马队队列整齐,装备精良,看着马上家丁连头脸都被包裹在铁甲中,就和怪物一般,那手中长矛更是比自家用的官军兵器长出二尺还要多,人人早就胆寒,那还支撑得住。

  当马队靠近,这稳住的队伍就和那外面溃散的大队一样,立刻是四处奔逃,不过这个当口上,他们已经跑不了了骑马家丁手中的长矛都是虚握,刺中敌人的时候就要迅速撒手,不然这等对撞的大力会把骑手的胳膊震断,尽管是虚握,可人马合力加上冲刺的速度,长矛贯穿一人之后,势头往往不减,他身后的人也逃不过。

  好不容易收拢起来的队伍直接被凿开,前面几排被骑矛刺杀,后面来不及动作,马匹已经撞了上来,赵字营的骑马家丁已经抽出了长刀,居高临下的开始砍杀。

  若此时能结阵抵抗,还能对赵字营的马队造成杀伤,可胆寒惊惧之下,谁还有勇气不逃,谁还有心思结阵。

  外围被收拢的乱军兵卒就在这冲锋之下溃散,只剩下了环绕徐鸿举和夏仲进的那千把精锐。

  可这些人比起外围来还要不堪,他们的确有几分悍勇,甚至多了些亡命之气,面对骑马家丁的冲击,居然敢舍身扑上,可步卒面对骑兵,如果不结阵对抗,如果不彼此配合,靠着个人武勇的话,根本抵消不了步骑之间的差距。

  到了这个时候,一层层的人群已经抵消了骑马家丁们的冲势,不过骑马家丁也可以从容结队配合作战了,手中还有长矛的骑手在前,手持刀斧的侧翼掩护,中间则是拿着开弓射箭的。

  千余骑兵等于是兜了个半圆,要将这闻香教乱军的核心底子吃掉。

  “二爷,夏爷,弟兄们还能拖一会,你们快走啊”有人嚎叫着喊道,这些闻香教的核心武力挥舞着兵器不断扑上,就是要给徐鸿举和夏仲进他们拖延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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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七十章 收拾战场的发现

  徐鸿举已经能清楚听到亲信的惨叫,也能看到赵字营骑马家丁的杀戮,而且此时,他耳边已经能听到有节奏的鼓声,这鼓声肯定不是自家的。

  再看向鼓声响起的方向,几千上万好似没头苍蝇一般的乱军兵卒,在尘土遮蔽的更远处,依稀看到“一堵墙”在缓缓推进过来。

  徐鸿举终于意识到什么是差距,那些跑回山东的徐州团练总说徐州赵字营如何强悍,他从来都是嗤之以鼻,当用那些法子练出来可以对抗官军兵马的时候,他才觉得有些可信,但用步操列队就这么纠集了几万十万人,摆下个颇为骇人的阵势的时候,徐鸿举又觉得可以纵横天下,无人能敌,但今日这个战斗,让他明白了自己有多可笑,也知道了赵字营有多么可怕。

  还没等夏仲进招呼部众强制,徐鸿举在马上大喊了一声,拨马向着城内就走,他们是连忙跟上。

  在这个时候,稍微有些判断力就知道,济宁城内未必是善地,即便自家还有足够的力量,可城外有赵字营摆在这边,城内几乎就是半死的地方了,但纵马奔驰逃走,自家这几十匹马怎么也比不过赵字营这近千骑,那可就是必死的一条路。

  徐鸿举和夏仲进在亲信护卫下向着城内逃去,他们这一逃让局面彻底崩盘了,他们既然逃了,那些亲信部众也没必要拼命,后面的先逃,前面接战的也是毫无战意,跟着逃命,闻香教乱军中最后还有一丝秩序的地方崩溃,立刻就是哄堂大散,再也维持不住了。

  整个战场上都是乱跑溃逃的流民,赵字营各队已经没什么战斗可做了,无非是杀伐而已,甚至在这个时候,只要对方不抵抗,大家也不动手杀敌了,只是将敌人驱赶驱散而已。

  这溃逃的流民也有一个坏处,多少阻拦了马队的速度,何况赵字营马队讲究的是结阵配合,不轻易散开追击,大家只能眼睁睁看着徐鸿举那一队人跑进了济宁城,然后城门缓缓关闭。

  外面几万闻香教乱军,溃乱之后,只能向两侧和赵字营的方向溃逃,回头没有可能,也就是彻底被打散之后才朝着城内逃,不过这条生路也没有维持多久,徐鸿举这边入城,城门立刻就是关上,丝毫不管外面的忠心信众,谁要是不识相,刀剑立刻毫不留情的斩杀过来,在徐鸿举逃回去这一路上,已经不顾什么信教的情分,谁挡在前面,直接马匹踩踏过去,要不然就是砍上一刀。

  赵进没有去追击,他的盔甲上尘土不少,血迹却不多,刚才就那么一面倒的推下去,前面的敌人死的死,逃的逃,根本没什么战斗,只不过控制着马匹跑动冲撞而已。

  “传令,纳降。”赵进停住坐骑,在家丁拱卫下开口说道。

  负责传令的家丁立刻领命四散,他边上的刘勇也已经摘下了头盔,刘勇随意擦了下额头上的汗水,他脸色通红,神情兴奋无比,在马上大声说道:“大哥,咱们赵字营这么强,居然这么强”

  赵进哑然失笑,调侃着问道∶“你难道不知道吗?”

  “小弟知道咱们很强,却没想到强到这个地步,这闻香教的兵马已经算是有模样了,又有这么多人,还大胜过官军,可咱们赵字营还没有用全力,直接就把他们打垮了,而且打垮的这么容易,咱们还有一个团两个大队,还有那么多的团练都没有用上。”刘勇语速很快,任谁都能感觉出他的兴奋。

  赵进笑着摇摇头,开口说道:“的确很强,但还不够多,也没有足够大的地方支撑,也没有大义的名分,所以能做的东西还不多。”

  “大哥,小弟从前也是这么想,不过看了这今日的战斗,觉得大哥未免太谨慎了些。”

  “那这次各队挑选放心的人,一共挑选出多少?”赵进笑着反问了句,刘勇愕然无言。

  当愿意纳降的消息传遍战场之后,或死或降,流民们都知道怎么选择,战斗中亡命奔逃流窜,早就耗尽了体力,逃也是逃不掉,只有被杀一条路,现在有了条活路走,自然要选。

  苦日子过够了,投降之后再怎么被苛待,难道会比当流民的时候辛苦?难道会比被神国糟践凄惨?

  即便是心有疑虑的人也是看到,当你丢下兵器跪地投降之后,赵字营这些凶神的确没有乱杀乱打,反倒是驱赶着聚拢,这让大家更是放心不少。

  招降的命令传到何处,何处就立刻安静下来,刚才还喧闹哀嚎,打生打死的战场上,迅速变得平和了。

  到这个当口,赵字营上下已经是全部动员,不过还是要维持最小一个连队,或者马队一个分队的编制,即便这样人手也是不够用,连守卫辎重车马的团练和义勇都被喊出来做事。

  此刻的济宁城头一片死寂,那招展挥舞的旗号早就不见了,城门已经紧闭,尽管看不到里面的情形,可也能想到里面正在填土堵死。

  骑兵们已经分出各队,围着城池警戒,不过传回来的消息是,其他几处城门也是紧闭。

  赵进和伙伴们对战局已经不担心了,接下来不管有什么大事要做,眼下也要休整片刻,聚在一起的伙伴们都很兴奋,赵进还算好,至于其他几位,即便是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的陈晃,此时都颇为激动。

  “大哥,这就是你说的长矛方阵的完整战法?”吉香先开口问道。

  “长矛家丁、火铳家丁、火炮还有马队合在一起,居然这么犀利,可这么打下去,这长矛用处也不太大了。”石满强跟着说道。

  鲁大和张虎斌身份不同,站在外边一点,听到这个彼此对视,他们两个大队没有火铳家丁的编制,连弓手也不多,本以为这次如果陷入混战的话会是苦战,却没想到从头到尾打下来,只有追逐逃兵的时候才沾了些血,根本没有什么白刃交兵。

  “火炮一响,这胜负就已经定了。”张虎斌低声感慨了句,鲁大闷闷点头。

  “长矛方阵是铁砧,弓箭和火铳就是这铁砧上尖刺,敌人碰过来,我们压过去,就是靠着这尖刺伤人,而火炮和马队就是两柄大锤,对敌人的杀伤就靠这两柄大锤,挥出去砸人,或者是把人夹到砧板上,再用大锤砸个粉碎。”赵进简单比喻了下。

  吉香笑嘻嘻的说道:“若是官军这么于,骑兵撵着敌人去自家的步阵,恐怕夹击不成,先把自家的队列冲散了,到时候谈不到大胜,一场大败倒是少不了的,这战法也就是赵字营能用。”

  他这话说出,周围的人都在点头,当赵字营练出长矛方阵,千余长矛聚合一体,在战场上纵横来去,从团练家丁到连正团正,都觉得这就是无敌的战法,可赵进说这个还不完整,大家还有些纳闷,等弓手数量增多,火铳家丁出现,赵进还说不完整,等今天火炮加入战场,从前糊涂的,不明白的,都是恍然大悟了。

  “其实还不够完整。”赵进笑着说道,这话说得众人安静,已经这般威力,居然还不够完整。

  赵进没有故弄玄虚,开口说道:“火铳还不够多,火炮还不够多。”

  众人依旧安静,每个人都有些被震住的感觉,眼下这么多的火铳火炮已经是威力无穷,居然还说不够,那到底要到什么样才算完整,实在是不可思议。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没什么不能想的,火铳赵字营一直在造,这火炮也一直在造,这次带的少,无非是来不及造出更多,若再给赵字营一年的时间,那这些东西都是齐备了。

  大家的安静开始是因为震骇,后来则是神往,所有人都在想,如果真的齐备了,那么赵字营会有怎样的实力。

  “进爷,运送器械的俘虏挑出来了。”有一名家丁禀报说道。

  “把人和东西都带过来。”赵进吩咐说道。

  没过多久,就看到垂头丧气的一于流民俘虏肩扛手挑的来到这边,在接战之前,闻香教乱军冲锋的时候,身处前列的赵字营各级头目都看到了这些器械,有人扛着,有人推着大车,尽管不知道是什么目的,但肯定是要靠近了再用“进爷,他们说这个石硇是要装起来再用的。”

  “装起来。”

  得了赵进的吩咐,在家丁的催促下,这些流民在几位工匠的指挥下开始拼装起来。

  在这里的团正和大队正们都听过石硇这个名目,不过见还是第一次见,都觉得很是好奇,边看边问。

  原来这些石硇是济宁城用来守城的器械,闻香教乱军攻入城内之后,就把这些石硇拆卸,要用在面对徐州兵马和官军的野战上。

  当时火炮轰击,搬运这些器械的民夫死伤惨重,不过负责指挥组装的工匠则是被保护的很好,逃跑时候自然没人顾得上,他们倒是直接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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