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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明武夫 【作者:特别白】(4月18日更新至 “第1530章 将来的君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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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25章 劝诱和诓骗

  如果换了李五和李和两个人,甚至是亲卫队和三个团内的老资格连正,都未必愿意听张虎斌指挥,可鲁大这个人很实诚淳朴,当他意识到自己在训指挥上的确不如张虎斌,对方的确出色的时候,他就心悦诚服的全新配合,并且压服下面连正的反弹。

  现在黄河北岸沛县、丰县和境山一带,已经有人暗地里叫张虎斌“十一爷”,所谓赵、陈、王、石、吉、董、刘、雷、曹、周之下的第一人,不过张虎斌对这个称呼却是极为反感,敢有当面说的,不顾情面会立刻翻脸,但他怎么收束,第四大队在山东和徐州边境的营盘隐约间已经是小中心的样子了,不光是家丁、团练们的调拨日常,连地方上很多事也找找上门来。

  甚至有山东那边的地方人物对赵字营体制还不熟悉,以为这张虎斌就是全权负责了,也都是过来求恳讨好,送礼巴结的人也是不少,对这些人,张虎斌都不厌其烦的告诉他们自己没办法做主,相关事由找相关人等,大事要找进爷裁决等等,不过每日里宾客盈门是免不了的。

  第四大队驻扎的地方是个庄园改建,庄内大户宅院自然就成了张虎斌的常驻值房,此时又有客人来拜见,说是山东巨野县某进士的亲戚,在鲁南这州县,凡是官宦士绅门第,都在这次闻香教大乱中损失惨重,很多人家被直接灭门,能留存下来的也算是稀罕了。

  值房前后左右都有家丁护卫,不过家丁护卫们的表情都很微妙,有人漠无表情,有人则是不停的交换眼神,还有人想要知道里面说什么,却不想让同伴们发现,不过大体上还都是严守姿态。

  屋中只有张虎斌和来客两个人,这来客四十多岁年纪,倒是个读书士人的样子,而且肤色偏白,一看就不是经营土地的乡绅,而是在城内或者什么地方讨生活的,这来客说自己有十万火急的要事禀报,一定要单独面谈,搜身确认安全之后,其他人都是退了出去,张虎斌脸上没什么表情,可如果熟悉他的人就能看出,张虎斌很焦躁。

  “张公子,你何等少年英雄,怎么能屈身贼寇,认贼作父,你这样的英雄人物,朝廷早就想要招揽了,在这徐州,什么“大队正”这等不伦不类的名器,对你这等英杰就是笑话,将来又能有什么前程,等朝廷空出手来,京营边军汇聚,那贼酋赵进还不是覆灭一途,跟着这等人那不是朝着死路上走吗?”这来客满脸诚恳模样。

  他说一句,张虎斌脸色就难看一分,只是冷冷说道:“我家兄弟两个,还有四个姐妹,我爹给人扛活种田,我哥哥跟着一起,其余姐妹帮着我娘做些针头线脑的灵活,全家没吃饱过几次,年底能吃几顿杂粮面条已经是过节了,我哥哥摔断了腿,我一个姐姐饿死,一个妹妹被人拐了,我爹为了养家于重活身子垮了,我娘想要卖了我姐姐妹妹,那时候怎么不见朝廷官府,若不是进爷收留,我怎么会有今天,我家人怎么会每日吃饱穿暖,过体面日子。”

  “这都是收买人心的小恩小惠,比不得这大忠大义,张公子,巡抚大人愿意提拔你做他标营游击,到时候张公子和手下人物全都是巡抚麾下的精锐人马,将来这参将总兵的前程都指日可待,这是金光大道,是正途好前程啊”那来客说得殷切无比,只不过说“小恩小惠”的时候满脸不屑。

  张虎斌摇摇头,扬声喊道:“来人。”

  话音喊出,外面几名家丁走入,张虎斌满脸厌恶的指着说客说道:“这是官府来离间的,抓起来送到徐州去。”

  家丁们如狼似虎上前,直接把人按住,那来客满脸惊愕,在那里大喊道:“我是一番好意,张公子,你一身本事不去报效国家,难道要从贼,难道要一条路走到黑吗?”

  还想再说的时候,已经被家丁用破布塞住了嘴,张虎斌坐在那里吩咐说道:“派人押送到徐州去,记得一定要活着送过去。”

  那边家丁答应,说客乱动挣扎,被狠狠打了几拳这才老实下来,直接被拽了出去,一名家丁落在后面,等其他人都出门之后,转头对张虎斌说道:“大队正,你不该和他聊的。”

  “我知道不该和他聊,我就是好奇他想说什么。”张虎斌有些烦躁的回答说道,那家丁没有继续说话,只是行礼致意,转身离开,张虎斌深吸了口气,却是有些后悔,那家丁说得的确对,自己不该和对方聊而且还是屏退左右的聊,不管是不是好奇,消息传到徐州那边,总归会有不好的反应。

  想到那说客的建议,张虎斌脸上露出冷笑,自己穷苦打熬的时候谁理会过,现在什么都有了,而且能远大前程的时候却又过来许愿,这几个连的家丁自己根本带不走,为了赵进,为了徐州,可以事急从权,可要是想反出赵字营去,只怕下面直接就不会听从,会把自己抓了送到徐州去,就算能把这第四大队的八个连带走,第一大队随时可以调动团练把自己灭杀,张虎斌始终认定一件事,赵进做事万全,他敢把自己放在这边,就一定不怕自己背叛离心。

  “要在兴龙社上再下下工夫了。”张虎斌念叨着说道,他隐约能猜到,自己手下的第一连里,有内卫队的眼线,也有兴龙社的人,这些人都在盯着他,想到这里,张虎斌又忍不住想到庄刘那边,自己在外面坐镇立功,可总觉得不如赵进身边亲近的人有前途。

  骆马湖隅头镇那边愈来愈繁华了,大批的物资在这边汇集然后运送到山东兖州府各处,仅仅是这赵字营自己田庄的采买就已经让这边兴旺许多,南来北往的客商云集,也没什么人知道前些日子有船队在这边被截住,船上的人被杀了不少。

  现在山东、河南甚至山西的姑娘来南直隶卖笑求生,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这隅头镇,这边没有徐州管制的那么严,也没有清江浦那么竞争激烈,而且一切都有规矩,豪客有足够多,在这里赚钱实在是容易。

  这等事也是口口相传,名声打开后,来这边的女人越来越多,专门来此寻欢的客人也越来越多,载客漕船过境的时候,也会有人专门给那些富贵客商们介绍,看看他们有没有兴趣,这边在风月场上也有个“三秦淮”的名义,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清江浦那边已经号称小秦淮了“三秦淮”在隅头镇南的沿湖区域,云山行在这边按照修建集市的标准铺设石板地面,挖掘壕沟排水,然后规划建造,有临湖观景的楼阁,也有隐藏在竹林中的庭院,湖面上飘荡着豪奢的画舫,一到晚上,灯火通明,丝竹声声,乍一看还真以为是秦淮河畔。

  “燕鸣春”是骆马湖三秦淮区域的一家院子,算不得最豪奢上等的,可姑娘普遍出挑漂亮,享用比起最好的那几家也差不太多,价钱又是合适,生意反倒是最好的一家,从来都是顾客盈门,热火朝天,甚至有些外来的客商直接在这边长包个宅院,当成外面的别业外宅,这些养着姑娘的宅院就在“燕鸣春”门面之后,看起来倒像是隅头镇的一处居民区。

  这片区域,院子里的老鸨、龟公、茶壶这一等人极少过来,有专门的管事打理,这也是让客人们感觉自在的法子,不过这一天却有些古怪,先是有院子里的茶壶以送时鲜果子的名义,挨个宅院都去了一次,然后,这院子的又来了不少做事的管事仆役之类,又挨个院子去送点心,说是今日里老板生辰,感谢大家平日照顾如何的。

  “里面的姜老爷,小的来送点心了。”一名仆役外面吆喝说道,用力拍了几下门,这有些宅院是配着院子里的丫鬟小厮伺候,有些则是客人们自便,想要快活的时候,就去前面喊个姑娘过来,平日里当做客栈住着,也是方便。

  这边喊了几声拍了几声门,这片区域现在都是这个动静,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没多久,能听到院子里有人骂骂咧咧的来到:“真是折腾,睡你们家的女人又不是不给银子,这一次次送东西要赏钱的做什么,这等地方别拍了,来了”

  那人从里面打开门,刚开门,却看到外面不是什么院子的仆役,而是一名壮汉斜举朴刀,门一开,那壮汉向前一步,朴刀猛地划了下来,这猝不及防,根本来不及躲闪抵抗,被那朴刀从脖颈到肋间直接豁开一个大口子,鲜血狂喷而出,那挥刀壮汉被喷了一身一脸,可那壮汉丝毫不在乎,大跨步抢了进来,四名劲装汉子拿着朴刀短矛跟着冲入假期一开始和要结束的时候,都是特别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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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26章 抓贼

  “娘的,徐州贼来了”“后面也有人”“和他们拼了”屋中响起了惊叫和吆喝,有人拿着一柄雁翎刀从屋子里冲了出来,他冲出来的时候,整个人差不多团成一团,这一看就是实战经验丰富,缩着身子防备偷袭,等到了跟前浑身张开顺势发力,可才跑出几步,“嗖嗖”连响,第一箭没有射中,可还是这冲出来的人下意识的一闪,下一箭却是正中胸膛,踉跄两步,直挺挺的扑倒在地上。

  进了院子的几个人没有急着向内冲,而是各自找到隐蔽的地方,回头看看已经上墙的弓手,开口吆喝说道:“我这边两个,你们那边”

  这问话声很快传了出去,没多久就有人回复:“我这边两个”为首挥刀的那大汉皱眉说道:“里面还藏着五个人,让披甲的人冲进去搜拿”

  命令传出,六名身穿全甲的赵字营家丁走了进来,他们不光是披甲,还有两人手持盾牌挡在前面,后面还有人拿着朴刀和短矛,就这么列着小队开始向屋子里拥挤进去,他们一进屋子就能听到怒吼尖叫,还能听到刀剑砍倒铠甲上的碰撞声,然后就是惨叫,没过多久,就听到有人尖声喊道:“咱们愿意投降,饶命,饶命”

  “都丢了兵器,可以进来捆人了”等披甲家丁的喊话传出来之后,外面等待的人才一拥而入,没多久几具尸体就被抬了出来,还有两个被五花大绑,脸上带血的人,尸体和俘虏都被丢在院子里,屋子里响动不断,没过多久,又有人拎着小包袱出来,包袱里摊开,能看到里面有告身和腰牌等物。

  几个人凑过去瞥了眼,都是点点头,外面早就有大车等候,尸体俘虏都被丢上大车,有人护送着离开,而这“燕鸣春”的伙计之类都在各处安抚客人,让惊魂未定的其他客人回去继续休息,今日院子里会白送每个院子一桌酒席。

  “这院子会有人来给你打扫,这几个人要是欠了你们院子的花费,也可以来说,会照价给你们,这次的事情,年底会有优待,你们这次立功了。”率队的大汉闷声说道。

  拍门那管事点头哈腰的赔笑,连忙说道:“能为赵字营做点事是敝处的荣幸,我们自己打扫就好,不劳各位爷费“规矩就是规矩,要是不给你们些好处,下次再有这样的探子,或者怀疑是探子的,你们还有心思去告诉吗?你们做的不错,有功当赏,进爷说得很明白”那大汉朗声说道,这来自北直隶的管事只是在笑,眼神却有些糊涂,觉得这赵字营不就是按照官府路子在做事吗?怎么这么古怪。

  不过说话这大汉浑身是血,可态度却很和气,他也禁不住凑趣说道:“成五爷,这些番子也就觉得敝处热闹,人来人往没人注意,所以才过来藏身,这些人真是能折腾,十几个人每天都要叫姑娘伺候,好在咱们院子上下都记得各位爷的教诲,对这些事盯得紧,这才没有放跑了奸人,今天这一抓,大伙又能快活做生意了。”

  被叫做“成五爷”那汉子笑着拍拍这管事的肩膀,不过他心里却知道,当时这院子里的姑娘发现了锦衣卫和东厂的官身信物,院子里几个管事都不愿意泄露风声,赵字营固然可怕,可这东厂锦衣卫同样是煞星,可在这样龙蛇混杂的地方,内卫队和云山行都有眼线,消息很快传过来,还是成五带着人上门去谈的,这才有今日的配合。

  但有些话还不能说,并不是抓完这边就算了,东厂锦衣卫还有别的布置。

  “有人跑到隔壁宅院去了堵门,翻墙,快”在隅头镇百姓居住的某处区域,也是鸡飞狗跳,厮杀声、哭喊声和叫骂声交杂在一起。

  有弓手在墙头张弓搭箭正在瞄准,动作却猛地停了下,直接从墙头载落,里外又是一阵惊叫。

  “小心这人的暗器,他翻墙了”随着大喊声中,只看一人好似猿猴,单手搭在墙头,借势发力就是翻了过来,落地之后几乎没有什么卸力的动作,快步朝着街道上跑去,隅头镇街道上人来人往,只要窜进人群,这些人就不好抓了。

  这身手矫健的番子快步跑到街道上,动作没有停顿,却是把身上沾血的袍子直接脱了下来,就那么丢在地上,撞开两个人后向前就冲,前面有条小路,在那边拐出去,看来这徐州的贼人布置不怎么完全,要是官府拿人,这四面八方全得静街堵住。

  看着他凶神恶煞的样子,街面上的百姓纷纷闪避,不敢挡着他的路,没跑几步,一个跪在街边要饭的乞丐却直接扑了过来,谁能想到这叫花子会有这个动作,而且这动作很是不凡,抱住了之后在地上顺势发力,直接把人重重的摔在地上,刚要抽刀,却感觉小腹上有一丝凉意传来,那乞丐手中的尖刺已经逼在那里。

  只要那尖刺发力,小腹全会被贯穿,这人当即不敢动了,浑身僵在那里怒骂了一句:“谁说这边是绿林贼窝,这分明是龙潭虎穴。”

  又有几个人跑过来,将人牢牢捆了,直接丢到大车上送走,这位被五花大绑捆在车上,嘴巴虽然被堵住,可眼睛还没有被蒙上,看着大车回到先前逃出来那所在,几具尸体被简单包裹之后也丢上车,还听到路边有人念叨:“这些贼寇都是邪教余孽,来这边是想要作乱的。”

  听到这话,车上那人恨不得挣脱大喊“老子是朝廷派来的,你们这些百姓是被反贼蛊惑的糊涂了吗?怎么不分好歹”可这也只能是想想。

  徐州城南地方,这里原来的脏乱都已经不见,很多百姓也已经搬了出去,现如今徐州州城之外有更多养家糊口的差事,这边建起了大的酿酒作坊,几千人在里面忙碌不停,城南的水井差不都被利用起来,毕竟汉井名酒刚出的时候就是用城南水井的水,城内水酿出来的口味和别处酿造的有些许不同,就是这不同卖出了高价,外人都以为是正宗。

  而且云山行也有自己的安排,这边除了属于赵字营的大酒坊,还有属于被圈禁工匠伙计的小酒坊,他们契约期满,出来自然要开设酒坊,云山行尽量让他们在城内开办,而且尽可能的收购统销,合情合理的把烧酒贸易控制在这手中。

  因为这烧酒生意,城内也不是完全冷清,那些贩酒的客商,烧制酒坛酒具的工坊,还有粮商粮库,以及为这些人提供服务的三教九流,也让这城南地方很是繁华,客栈酒楼赌坊行院之类的地方比起别处来也不是太差。

  不过和外面相比,徐州城内的规矩是最严的,哪怕你在何家庄和清江浦都有几分自由,但在这边,做错说错,说抓就抓,因为管着徐州城的赵十一郎又有家丁头领的身份,又有捕头的身份,城内又和别处不同,住着各家的长辈,官府虽然已经没什么意义,可还是不能被别人伸手,而且五大学堂开设之后,许多老师教头家都在城内,为了让他们安心,这边也得维护的森严。

  城南国子监前街都已经被清了,各处路口都有官差把守,行人百姓们也都知趣的绕开,而在这前街上的一处茶铺,赵十一郎身着轻甲,外套长袍,坐在临街的位置上,手边放着他的朴刀,而在街上走动的行人不少,还有些倚着墙角闲聊的,这些人都有意无意的看向一家宅院的院门。

  “这要什么时候才能出来?”有一个伙计打扮的走过去问道,这却是驻在城内的连正赵完。

  “不要急,这边前后左右都盯紧了,再过一炷香的工夫,如果不出来,你领着人冲出去就好。”赵十一沉着的说道,赵完点点头,瞥了眼又是退回,赵完心里还是有些不服气的,明明自己进这个赵字营更早,可现在怎么看都是这赵十一更受器重,也没见他怎么能打,也没什么功劳在。

  也就是话音刚落,大伙盯着的那宅院门打开,一个富态中年人探出头来张望,看到街上的“行人”后也不怎么在意,转头说了几句,又有三个人快步走出,只看到那富态中年人好像要带路的样子,很是小心的叮嘱议论,突然间一拍脑门,好像忘了什么东西,说两句话,转身快步走回宅院,那三人戒心很重,在那里警惕的东张西望。

  可那富态中年人一回院子,猛地把门推上,这动作大了些,重重一声大响,那三个人顿时明白了,也就在这一刻,满街“行人”都是抽出了武器和绳索,又有弓手爬上高处,口中大喊着:“投降不杀”

  那三人不过是行商打扮,身上也没带什么兵器,被几十人这么围过来只能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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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27章 出卖和自卖

  一人张望着四周,觉得自己退入死角,伸手想要在怀里摸什么,却被一名“行人”一把匕首直接钉了过去,直接穿透小臂,顿时惨叫,另外两人对视了眼,都是绝望叹气,跪地投降,众人一拥上,也是捆牢了搜身。

  等赵十一和赵完走过去的时候,文书和腰牌都已经被搜了出来,赵十一点点头吩咐说道:“送到大牢里面,安排人快马给进爷那边禀报。”

  那富态中年人一直趴着门缝张望,等外面尘埃落定,他弯腰弓身,谄笑着走了出来,那三人还没被带走,看到这一幕之后顿时大怒,有人骂了句“无耻之徒”,接下来三人都被堵上嘴带走,赵十一则是冲那个中年人点点头,笑着开口说道:“老翟,你的两个儿子都可以进农务学堂,你想要去做教习,我可以帮忙说说,你想入股那酒坊,明天去云山行那边办个文书吧”

  被叫做“老翟”的富态中年人点头哈腰的连连感谢,赵十一淡淡的安抚两句,就和赵完大步离开,走出这条街道,周围的家丁捕快已经撤去了封锁,赵完忍不住感慨说道:“这老翟还真是没脸皮,那三个番子里,应该有一个是他亲戚吧?”

  “一年前他想不开,可不代表这次想不开,从衙门里被踢出来,这一年他可是吃了不少苦头,家里人也跟着受连累,这次那几个番子主意打得好,可不管事情成不成,这老翟全家都只有灭门一条路,他自然明白怎么权衡。”赵十一笑着说道。

  这老翟原来是在刑房当差的吏目,在赵字营插手进来的时候,他舍不得手里的油水,或明或暗的抵抗,结果被直接开除出去,这还是因为他平日里算是忠厚,不然直接就寻个由头下狱了,没了吏目身份,没了外快油水,自然吃亏吃穷,这一年过得很差,不过有三个京师的亲戚过来探亲,对外却只是说自己是东昌府的商户,这亲戚来到之后才露出身份,说自己是官差,来这边是为了除贼,如果老翟配合协助,将来一定会有荣华富贵。

  老翟表面上答应的很好,却找了机会去衙门告密,他倒也没怎么贪心,给自家父子找了出路,然后又想投钱到酒坊上去,如今赵字营在徐州,不希望有钱的士绅土豪买地,而是希望他们把银钱投入到酒坊工场之类的作坊上,土地只允许他们拿土地和银钱做股,只拿分红,不参与到具体事务,这老翟提出的要求很有分寸,赵十一郎全部答应下来,这才有今日的埋伏捉拿。

  那三位京师来客,一直到被抓都想不通,这徐州明明还有徐州衙门,明明还是大明地面,自家又亮出了东厂和锦衣卫的身份,怎么就一点威慑没有,还是被出卖了,区区地方上一个贼寇,怎么就能比得上朝廷的大义名份,当他们被关进知州衙门的大牢后,这感觉就更是古怪,在牢房内拼命吆喝着自己是官差,是厂卫,不过看守大牢的牢头只是不理睬,叫的烦了,直接一桶凉水泼进去。

  也就在这场行动之后,全城客栈对操着北直隶官话的客人都明里暗里盘查,城内江湖市井人物更是遍布各处,查访有没有可疑的人。

  在这个时候,隅头镇那边的消息和犯人都送到了徐州城这边,犯人按照事先的安排,都关进知州衙门的大牢,消息则是向着何家庄那边送过去。

  “黎爷,黎爷,你还记得我吗?我可是喝过您倒的酒啊”一个胖子满面笑容的说道,黎大津的表情则是略有些怪异。

  黎大津倒是认出对面这胖子是谁了,却是南京锦衣卫右千户的一名百户,而且还记得姓刘,当年雷财和黎大津在南京开设酒庄打听锦衣卫消息的时候,这百户还真是来喝过几次,就这么打的交道。

  只不过那时候,黎大津是店里的二掌柜,客气殷勤的伺候,那刘百户连个笑脸也懒得给,可现在谁都知道黎大津黎爷等于是清江浦第三号人物,手下几千丁壮,威风凛凛,权重如山,虽说身份前后不同,可一个锦衣卫番子,这么上门求见,实在是有些怪异。

  魏木根穿着一身家丁服装,好像护卫一样的站在黎大津身边,那刘百户也不理会,那边黎大津说了句“何事上门”,他才笑眯眯的说道:“黎爷,咱们也是有交情的,我就直来直去的说了,大伙在南京受到京师的八百里加急,说是让南京各千户凑出人手,暗地里对进爷不利,进爷那样义薄云天的人物,咱们都知道是好汉,一听这个就犯嘀咕,可上峰的命令,又是魏忠贤那个阉党奸臣盯着,大家也不能不听,但咱们来到这边,却没有一点想要动手的意思,只想着黎爷您给行个方便,咱们在这边好吃好玩些日子,到时候再回去交差,大家都方便,您看怎么样?”

  黎大津先是摇摇头,很是哭笑不得的看着对方,安排厂卫暗杀赵进,对赵字营各处人物不利,这个大家早有判断,却没想到南京锦衣卫这么拿得起放得下,直接和“目标”谈条件,就要明目张胆的偷奸耍滑了,黎大津瞟了眼身边的魏木根,笑着点点头说道:“这样也好,咱们彼此不伤和气,把你们的住处告诉我,不要乱跑,不要突然间有几个人不见了,你们在清江浦怎么玩都不会有人管的。”

  “黎爷真是照顾,也没什么黎爷的,从南京来的弟兄们都住在高升客栈。”那刘百户笑嘻嘻的说道。

  高升客栈是清江浦专对官宦豪绅的客栈,环境享用都是很了不得的地方,也只有南京锦衣卫这种富贵出身才回去住,刘百户说完之后,黎大津却没有接话,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刘百户收了笑容,却有些莫名,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这个表情,越来越尴尬的时候,黎大津悠然开口说道:“三和客栈的那几位怎么算?”

  这话一说,刘百户脸色瞬时变得煞白,身体剧烈的一抖,黎大津脸上的神情变冷,森然说道:“所有人都呆在客栈里不许出去,要走那就回去,不然就只有死路一条,明白吗?”

  “明白,明白”刘百户立刻哭丧着脸回答,身体已经开始颤抖。

  被说破隐藏的布置,刘百户惶恐无比,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黎大津和魏木根没有为难他,只是打他走了,这刘百户走在路上还不放心,生怕自己一到那高升客栈,外面已经围着赵字营的人马,等回到客栈之后发现没什么不对,这才多少放下心来,又是急忙叮嘱一起来的南京锦衣卫各位,人人都是紧张惊恐,四下踅摸偷瞧,可也看不出谁是探子,谁是良民,一时间只觉得掌柜伙计商旅行人没有不可疑的。

  等刘百户走后,魏木根才坐到黎大津的下首,颇为郑重的说道:“若不是大队正和成二哥细密排查,还真让这南京的番子含糊过去,险些闹出大事来。”

  “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官面上常用的手段,一支在明,给我们看也给他们上司看,说是来了江北,一支在暗,这个也是应付上司的,若是训丨斥他们不知道潜行隐藏,这在暗的一支就是说辞,而且如果在明的那一支有什么遭遇,暗中那一支也可以周转营救。”黎大津笑着说道,他没有魏木根那么郑重,看到自己的话没有让魏木根轻松,又是笑着补充了句:“南京锦衣卫那边都是生意人,不是忙着赚钱,就是被富贵养软了骨头,早就没什么锐气了,不用太当回事。”

  “大队正,他们能在不起眼的客栈隐藏一支,如果这些都是幌子,再在民间藏下来,伺机北上呢?”魏木根继续追问说道。

  黎大津脸上没了笑容,缓缓摇头说道:“如果南京的番子们知道在藏在民间,清江浦这几十万人口是没办法查的,只有等他们和那两处联系,或者咱们的人碰到运气。”

  看着魏木根脸上有焦急神情浮现,黎大津摆摆手,皱眉说道:“真要是那般,我们的确是没办法的,现在南京锦衣卫那里用不上力气,能通风报信的人位置太低,知道的事情太少,但这些人只要北上,走运河到隅头镇,那边的网眼就细密很多了,如果他们能过了隅头镇进入徐州,只要他住店投宿,肯定会被查出破绽来,话说得犯忌讳一些,如果他们本事再大,能进入何家庄地面,那有破绽就会被抓,再说得过分些,如果他们在这个时候都没有破绽,那么除非他不动手,一动手就肯定被灭杀拿下。”

  这番话算是假设穷尽,说到了各种可能,不过却没有宽魏木根的心,他皱眉说道∶“真要到了那一步,那岂不是咱们失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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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28章 动或不动

  “东南西北那么多方向,你怎么知道是从清江浦过去的,而且京师那些大佬们心里也明白得很,南京锦衣卫那帮废物能于什么,要是老马在那边管着,没准还能有用,现在?笑话罢了。”黎大津说得有些不耐烦。

  说完这句,黎大津却放缓了语气,下意识的压低声音说道:“小魏,咱们做好本份,也就不担心出什么错漏,现在的第一等大事不是这些废物番子,而是这扩编改制,你是内卫中人,又和董六爷那边走得近,可听到什么消息了?

  这个问题却让魏木根有些烦躁,闷声说道:“大队正,内卫的消息是不能和外人讲的,至于扩编改制,进爷做事一样公道,咱们等着就好,属下觉得,进爷提拔咱们,那是咱们做得好,要是不提拔或者降,那就是咱们做得不好,遵从就是。”

  “你这是年纪太小,又没有在官场上呆过,想得太天真了,有些东西,你不争就没有你的,现在落后一步,以后就步步落后啊”黎大津也没怎么生气,反倒是长叹了口气,看起来倒是有很多感慨。

  听到黎大津的话,魏木根低头片刻,闷声说道:“咱们在南边总归是吃亏的,北边又是打又是抓,事情多立功就是多,那王好贤要是落在咱们手里,功劳不就是咱们的,可这功劳要算在他们隅头镇那边了。”

  黎大津也是苦笑,却不说话了,就在几天前,淮安府府城所在山阳县破了一桩大案,知府和知县衙门都是立了大功,这功劳就是在清江浦截获闻香教贼首之一王好贤,而且还是活捉,捉拿之后立刻押送京师,官府上下都是喜庆,这大功劳的封赏下来,对每个人的前程都是大有好处。

  不过这等事外人看着都说淮安府运气好,黎大津、成大虎、魏木根他们可是知道底细的,心里难免有些发酸。

  何家庄内某客栈,一位自开封来的豪客包下独院后,已经住了七天,他的长随已经通知柜上,明日一早就要结账离开,掌柜亲自去客气了一番,还特意送了酒菜过去,因为这豪客出手大方,很是照顾客栈的生意。

  这豪客住下之后就明里被观察,暗里被搜查,还有人盯梢刺探,重重筛查过去,确认没什么危险,他带了二十来位仆役,只有四位护卫身上有武技,不过知道何家庄的规矩后,立刻把武器什么的都交上来,除了偶尔出去看看热闹,其余时间都呆在客栈内。

  那豪客除了仆役之外,还有几个美姬相随,腻在房里的时候倒是比出去看光景的时候多,这豪客是河南府洛阳城内的大户,经营的是陕西那边的药材和特产,想要在徐州才买些南货回去,谈生意也是熟手,这样的人,何家庄这边常见,倒是没什么稀奇的,最开始的检查过关后,也就没什么关注了。

  不过这段时间何家庄的戒备却是严了很多,赵进住处和几处要紧所在都是增加护卫,街上穿着号衣的巡丁和暗处的眼线也是加派,而且各家客栈商行,那些外来人多的地方,也都是增加了坐探和眼线,火器连队和长矛连队已经混编起来在街上巡逻,马队常备在外驻守,不懂的看个光景,懂行的却能看出杀气森森。

  至于原因也不是那么秘密,有些人已经知道,在隅头镇,在清江浦,在徐州州城,在丰县,在砀山,都已经发现了贼人的刺客,看起来贼人始终盯着徐州这边想要动手,所以戒备森严也是必须的,其实各家商行货栈之类的也都是做好了防备,对陌生的客商表面热情,暗地谨慎,他们也对这刺客之类的深恶痛绝,几次闹起来,都要先在商行仓库之类的地方放火烧杀,实在让人愤怒。

  不过这样的防备是外松内紧的状态,只有在徐州呆得长久,对赵字营比较熟悉的人才能看出些不对,其他人依旧是歌舞升平,聚宝捞金,只要你是正常来做生意和游玩的,来去自由,也感觉不出太多不同。

  那洛阳来的豪客就这么离开了徐州,原本开封和归德这一段的官道上马贼盗匪不少,现在也是太平地面,走陆路倒是比走黄河逆流而上方便,他们不紧不慢的离开徐州,然后进入归德,继续西进,而且他们还有了个经验,那就是住在赵字营开设的云山客栈之内,安全于净,周到放心,连官府的驿站都比不上。

  等出了归德,进入开封府地面之后,从上到下都能清楚的感觉到有不同了,一切开始变得混乱,不是那么有规矩了,知道这时候,那笑容满面的豪客才沉下来脸来,远远看护着队伍,地位不怎么高的护卫们也都是换了个模样,凑到豪客乘坐的马车边上,其他人也没有丝毫的异议,大家都是松了口气的样子。

  “咱们就这么回去?”

  “你要想死你可以自己去,我在洛阳城内还有老婆孩子,一大家子人就靠我这个百户的差事养着呢?”

  “朝廷这是怎么想的,这样的龙潭虎穴让咱们来刺杀?不要说夜袭,就算靠近那赵进百步之内,只要亮出兵器就必死无疑,这赵进手里面强手可真不少,不是说原来京师那个老马也过来了,有这内贼在,咱们那些手段用不出啊“用什么用,这样的地方,该用几万官军过来硬打,让咱们这些办差的送死算个鸟事,但这河南道上有不少江湖上的亡命,可以⊥他们来试试。”

  几名护卫在马车边上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马车内的豪客回了一句之后就不出声,听到这里却是冷哼了声:“那赵进已经是江湖上顶尖的龙头角色,你让那些亡命去,那些亡命转头就把咱们卖了,到时候莫说是亡命去徐州杀人,只怕这些见钱眼开的货色直接来洛阳城内动手杀我们了,你觉得是徐州能挡得住他们,还是洛阳能挡得住他们,前些日子还在议论京城那个被杀的老公,现在忘了?”

  京城街道上,内官里面的重要角色被当街谋杀,事后却追查不出凶手,顺天府、五城兵马司和锦衣卫的人都吃了挂落,有人被发配到外省效力,消息也就这么传了出来,当时很多人就猜到和赵进有关系。

  想起这个,大家都是打了个寒战,那豪客闷声说道:“这送死的事情以后谁愿意去谁去,我们还是算了。”

  有人点头,有人却很不服气的说道:“就这么个土棍,也不知道能猖狂到什么时候”

  “土棍?你不知道自己包袱被翻过了吧?老子当初让你们别拿告身腰牌出来,你们一个个的还不愿意,怎么样,到底谁是土棍?”豪客说出这话的时候,围着马车的四名护卫脸色都白了,各个噤声。

  山东济宁城内,这个山东最繁华富庶的城市之一,还在恢复当中,新的济宁知州和相应官员都已经就任,不过仓促间什么也做不了,富豪士绅们都在忙着舔自己的伤口,或者彼此吞并火并,顾不上什么官府,何况赵字营的手已经伸过来了,加上官军的表现,大家对官府的敬畏越来越少,至于平民百姓那更是一时半会恢复不来,闻香教盘踞城中的短短时日,多少人家破人亡,剩下的也都是元气大伤。

  在这样的局面下,凡是从闻香教大乱中幸存下来的佛寺、道观、尼庵等等,都在城内祈福做法,顺便向信众化缘,请百姓捐献,人在这样惶恐惊慌的时候,总是想着求神拜佛或者寄托来世。

  僧道如此,那些见不光或者能见点光的教门更是借着这个机会出现,从前山东最好的几块地方都是闻香教的天下,大家垂涎欲滴却不敢动手,多少悲惨的先例在前,谁贸然伸手,直接就是杀人灭门,全部教众被抢夺于净,可现在这个时候,闻香教覆灭,徐州赵字营还没来得及稳固下来,正好是传教的好时机,富贵人家那边还少些,平民百姓居住的地方,处处都能见到他们的踪影,只做些表面上的遮掩而已。

  “当年孔圣人游学的时候,在黄河边不小心杀了一头猪,圣人以为是家猪,却没想到这头猪却是个修炼的妖怪,那徐鸿儒就是妖怪转世,专门来祸害山东,报当年的大仇的,你们以为这赵进是什么,这赵进是当年鞑子皇帝的一根长矛,这么多年修炼成精,化成人形,也是要喝咱们山东百姓的血,大伙想想,这两个妖魔,咱们济宁,咱们山东死了多少人,这都是上辈子的冤孽啊”

  “你们知道,徐鸿儒那么大的本事,那么大的乱子,怎么被抓的吗?那是本教教主用大法力降服的,你们都听到那好像打雷的声音吧?对,那不是大炮,那是我们教主用的雷法,除了徐鸿儒这个吃人的妖魔,除了一个,一个还在,那赵进将来可了不得,他手里那都是妖兵啊,现在还没长好,以后那是要吃人喝血的,咱们山东躲不过这一场大劫双倍月票还有不到三天就结束了,兄弟们有票快投,不然就浪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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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29章 要明白些

  “这位兄弟,你说怎么办?你不用怕本教教主真仙早就算到了这些,安排我来,让大家拜金身弥勒,供奉积德,到时候那妖魔来到,你只要你虔信弥勒佛祖,那就全然无忧,什么?你说那闻香教也是信弥勒的,他们信的那个是妖魔,是弥勒身边的黄眉童子变化出来的,本教是白莲正宗,护佑众生,西天弥勒,赐福天下,大家信不信没关系,先喝了这符水,只要心诚那就是百病不侵,有病治病,无病强身”

  院子里面有人滔滔不绝的讲述着,开始时候还是沉默,后来的渐渐有人跟着念诵什么“白莲护身,弥勒降世”之类的言语,声音越来越大。

  这院子周围布置着几个眼线,有的装作货郎,有的装作乞丐,各在几个路口角落,看似无意的紧盯各处,有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可就在那念经传法宅院的隔壁,院子里却做着几个人,穿着粗布衣服,好像闲着无聊一样,靠在墙边,却是在聚精会神的听着隔壁。

  “老尤,这说得可比当年好听多了,要是当时他们来讲,我肯定信这白莲教,不去烧香了。”一名中年人压低声音说道。

  “那是你没听过,闻香教里面那些传经的嘴巴,简直不是人长的,说什么像什么,由不得你不信,后来摊子大了,这才不对,老郑,你和我耍心眼?你不就是木三爷带进来的吗?”

  另外一人回答两句就觉得不对,连忙追问了句。

  另一人皱着眉头摆摆手,大家才是不出声了。

  “布头、鸡毛换糖”在不远处传来了拉长调子的吆喝,再怎么大乱,都对这些小摊贩的影响不大,没多久,就出来做生意了,可这一声吆喝之后,墙根那几个人都是站起来,手里已经抄起了兵器,一人闷声说道:“老郑,你先等着,别乱跑,到时候我们喊你,老尤,你跟在我身边,替我护着”

  半掩的屋门大开,十几名拿着武器的丁壮冲了出来,这时候外面已经有密集的脚步声和惊叫呼喊响起,隔壁院子也跟着骚乱起来。

  “一个也别放跑了,不听号令的,格杀勿论,都是流贼余孽,不要手软”为首那人大喊说道,有人开始爬墙,更多的人跟着从前院门冲了出去。

  隔壁大院已经乱成一团,讲经传法那人的反应不慢,他身边人也是警醒的很,扭头向后门就走,根本不管惊慌失措的那些“信众”,可还没打开院门,却听到一声惨叫,开了门却看到门口放哨的同伴躺在血泊里,十几名面色阴沉的大汉手持武器站在门前,他扭头就跑,顺手把收上来的香火钱洒了一地,那些“信众”们这个时候也反应过来,直接去地上争抢,乱成一团,拦住了后门追兵,前门不用想都有人堵着,这第三条路也已经选好,用柴禾杂物垫着,从这里可以翻墙出去,那边有一条小路,可人在墙头就呆住不动了,正看到下面有几个人冷笑着向上看。

  “是江湖上那一路的兄弟?沂州白莲处处开,各位给个面子”墙头这位传经人上不得下不得,只能咬着牙报出了名号,当年闻香教肆虐山东,绿林响马都要低头,白莲教被挤压到费县和沂州一带,可别人也不敢小看,毕竟这教门诡异,可防不胜防,而且实力巨大,不是那几十几百的杆子能比的。

  传经传法的事情做多了,接触的人也就多了,自然看得出眼前不是官差,那就要摆摆江湖上的路数,今日这关能逃过去先逃过去,事后算账不迟,这位心里也能猜到缘由,保不齐是自家传教犯了别家的霉头,如今这城内黑虎教、棒槌会、红天道和白莲教都来了,冲突当真是不少。

  “我是徐不对赵不对,谁他娘和你是江湖上的弟兄,老子是衙门的官差”一名大汉舌头磕绊,连报了几个名号都是不对,最后说出身份,顺势将外袍脱掉,还真是黑衣红边的官差袍服。

  下面却响起一阵哄笑,不知道是在笑墙头这人,还是笑下面这大汉嘴里磕绊,可听到这“官差”二字,墙头这白莲教的人却松了口气,若是江湖寻仇,十有八九是不死不休的手段,可若是遇见官差,却可以花银子买个平安,尽管这济宁城内对所谓“邪教妖孽”严防死守。

  “有话好说,差爷,有话好说,小的初到此处,还没来得及上门孝敬,小的这就下来,这就下来。”墙头那位连忙从墙上下来,落地之后先被狠狠踹了一脚,然后就被捆了个结实,这白莲教的传经人只觉得有些不对劲,却也没有多想,只听着前面痛呼惨叫响成一片,这些官差还真是下手不轻,这倒也没什么稀奇,落在别人手里,皮肉上的苦头总要吃些。

  “这些东西都是骗人的,你们仔细想想,闻香教说保佑,他们也说保佑,这个有什么区别,还不是为了骗你们出钱出银子,让你们帮着做事送死,你们辛辛苦苦赚钱不容易。”

  要真是官差捉拿,这些跟着听讲的百姓可都是肥羊,人人都要扒层皮下去才罢休,怎么还会告诉他们别上当受骗,而且语气还这么和气,官差什么时候这么体贴,这位白莲教徒心里念叨,却身不由己,直接被推搡着走了。

  白莲教被抓了十几个人,用绳子捆成一串,垂头丧气的向前走,没走多远,又看到一队人同样垂头丧气的被压出来,彼此看看,倒是脸熟,这边是红天道的人马,等到了码头边上的时候,被抓的人彻底觉得不对劲了,首先衙门牢狱离着运河很远,根本不在这个位置,其次,官差哪有这么大的能耐,城内各派系讲经说法的人,被抓了有大半,官差怎么可能做到这一点,如果有这么强,那谁还能发展起来。

  想到这里,先前的侥幸和放松彻底消散,变成了刻骨的恐惧,可押送他们的人也懒得多说了,直接是鞭抽棍打,一个个全都赶进了船舱,然后将船舱钉死,一艘艘船就这么离开济宁,做这些事情的时候,码头上不少人在看着,没有人说一句话,徐州赵字营的人办事,谁敢多嘴。

  这一日城内城外扫荡,除了给鲁南各州县的田庄增添人口之外,还特意给济宁知州衙门那边送过去几个,捉拿邪教余孽,这个也是大功一件,这等事都是顺水推舟的人情,大家行个方便。

  因为一切顺利,凡是行动的地方都没有什么逃脱漏网的,在济宁的家丁团练还有云山行的护卫们都是兴高采烈,在云山行济宁分店内外,大家都在眉飞色舞的谈论,外面的人高兴,里面则是慎重的很。

  议事厅内居中的几个位置空着,下首的座位上倒都是有人,坐在那里的郑全满脸愁容,摇头说道:“徐鸿儒在兖州府经营了这么久,可这些信众却垮的这么快,本以为还能撑住,谁想到现如今已经是其他教门的天下了,这么做,怎么收拾的起来。”

  他在这里发愁,坐在他边上的尤振荣和对面的聂黑却没有一丝附和的意思,只是彼此交换了下眼神,坐在另一边的两个人看出不太对,只是笑着起身,说外面还有事情安排,直接离开。

  等屋中只剩下这三人的时候,尤振荣有些犹疑的开口说道:“老郑,咱俩认识快有二十年了,我也就多句嘴,都到了现在,你还信这个劳什子香教?”

  郑全被这么一问,却是很糊涂,愣怔着回答说道:“怎么不信”

  注意到对面两人的表情,郑全才有些吭哧的说道:“这信也是不怎么信的,可大小姐那边让咱们收拾这些教众“咱们不是给大小姐做事,再说了,那位大小姐现在是进爷的木夫人,咱们是给进爷做事,你明白吗?”尤振荣不耐烦的打断了郑全的话,他从心里对郑全就没什么好气,明明就是个愚人憨货,仗着死心塌地,居然位置比自己都高,实在是看不顺眼。

  听着尤振荣的语气不怎么好,聂黑闷声开口说道:“夫人那里也不是想要重建这教门,夫人只是想用这个替进爷那边打听更多的消息,夫人现在一心一意帮扶进爷,这闻香教重建起来又给谁管着,稍不小心又被别有用心的人煽动,那时候没有任何好处,只剩下麻烦了。”

  郑全脸上这才有恍然大悟的表情,尤振荣压着性子说道:“那些烧香信教的杂碎把济宁城祸害的这么惨,谁还会信这个,进爷那边安排了家丁、团练和云山行过来,何苦要用这些已经不能用的信众,老郑,咱们要是老把自己当成闻香教里面的人,在进爷手底下就永远上不去了,你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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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30章 内乱

  聂黑两下瞥了眼,却没有继续说话,现在赵字营内出身于闻香教众的人不少,大部分都在内卫和徐州义勇那边做事,但这些人并不是一体的,也谈不上彼此帮扶,因为这徐鸿儒一系、木家一系还有徐州一系,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当初势同水火也是有的。

  聂黑现在位置已经很高,他知道想要再向上,想要得到信任的法子,那就是不要把自己当作闻香教出身的,专心做事,甚至少谈少讲,尽管赵进没有明确表态,可聂黑却有种感觉,赵进对什么神佛教门都是反感异常,从赵进起家也能看出来,几次大战,几次扩张,都和教门相关,打破云山寺,城下击溃流贼,山东平乱,都是佛门和闻香教相关的。

  “这种事少争论的好,咱们身上都有上面布置的差事,把差事做好比什么都强,马大队正就要到济宁了,这位爷可是精明人,想想怎么应对吧”聂黑最后提醒了一句,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不少。

  马冲昊说是要在济宁主持,不过在徐州却耽搁了很长时间没有动,现在有消息传过来说是出发了,不过没有走水路,反倒是带着人走陆路,一个庄子一个庄子的看过来,这样的细密让已经在济宁做事的众人有些忐忑。

  想到这个,大家都有些烦躁,聂黑又是说道:“让他们抓紧拷问,手段不行就把衙门里的人请过去,不要怕死人,马大队正来了,咱们也得有话说,免得什么都说不出”

  那些新被送到田庄里的教众俘虏,不是去了那边就做苦役,而是要先经过拷问,对这些地下教门的消息赵字营什么时候都不嫌多。

  议事厅内的议论很沉重,大家心情都不是特别好,外面则是兴高采烈的,不过都知道正事要紧,没有人熬到太晚,安排好值夜之后,早早的都是睡去。

  不过睡到半夜,很多人却被惊醒了,先是外面的喧哗,然后是锣鼓和哨音,接下来就有人快步跑进来,将所有人都是叫起,夜里发生的乱子却是和徐州有关的。

  云山行在城内的两处店面,还有一个仓库,都在晚上被人放火进去,放火的手段颇为巧妙,用得是江湖上贼人用的香灰包、里面闷着线香和油纸,丢到某处之后,过一段时间就会自燃,在这几处店面和仓库边角处,还被人偷偷洒了油,是用棉花浸油丢进去,只要那香灰包先着火,这油棉花烧的极快。

  济宁城内的建筑大部分是木制的,尤其是见不得火,也亏得云山行的规矩严谨,晚上巡夜的人不敢休息,那火刚烧起来,就有人赶到,而且按照赵字营的规制,各处都有水缸和沙桶,顺手抄起来就能灭火。

  一旦惊动了,其他人也会跟着动作,云山行每家分店,从掌柜到下面的伙计,临出来前都听内卫队的老江湖讲过各项注意,而且在这些掌柜伙计里,往往就有内卫队的家丁在,所有人都知道该怎么办,怎么查,有些还没燃烧起来的机关也被发现处置。

  云山行分店这边没遇到损失,可贼人们放火却不止针对云山行和徐州相关,他们还在周围的百姓民宅那边放火,虽说这个时候的济宁没什么风,可一家起火,慢慢就会蔓延开来,这蔓延的火灾就很容易波及到徐州的产业了。

  全天下的城池内对这等火灾都有应对,城内水社团练就是为了这个预备的,一旦有火灾迹象,各处的水社勇壮就会过去灭火,而且云山行分店上下以及相关人等也不含糊,直接组织起来,有人守卫店铺,有人出去帮忙,云山行上下人等也是受过组织训练的,有他们帮忙操持,周围的火灾很快就会被扑灭,可还是有几家出现了伤亡,宅院也全毁了。

  “半夜有人靠近咱们这边,被我发现之后,那人急忙跑了,夜里看不清,我按照操典没有离开。”连聂黑他们居住的这一出也闹出了事情,大家都醒过来之后,夜里轮值的队正过来禀报。

  聂黑等人的脸色都极为难看,这报复来的还真快,白天抓了对方的人,夜里对方居然就敢放火烧回来,赵字营如今这个威风,居然还有人敢这么不识好歹,实在让人气不过,可恼火归恼火,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一边派人去着火那边的地方勘察,一边领着人在住处周围搜查。

  闻香教作乱,济宁城内家破人亡的大户不少,他们住的这个宅院就是低价买下来的凶宅,占地宽敞,和周围民居间隔也比较远,所以夜里靠近这边很难,只要巡查勤谨,就没什么可乘之机。

  这么一搜查还真是搜出了东西,看到散落在地上的纵火机关,还看到几桶腥臭扑鼻的液体,这个聂黑就懂,上去大概问问就骂了出来,居然是掺杂了女人月事的黑狗血,这个东西虽说没什么杀伤,却是最恶心的人最晦气的东西。

  “安排人把邻居们都叫醒,一家家的查,不是查贼,是看有没有放火的机关,然后和云山行那边讲,咱们在济宁日子还久,名声不能坏,周围那些被烧遭灾的,咱们出钱救济。”聂黑沉着脸说道,郑全在这个时候也没什么主意,只是领着手下人去问话拍门,现在不能让邻居们也有损失。

  而尤振荣的表情更差,他本就错过好多次机会,这次出来办差是憋足了劲,就想要立功显出来,却没想到遇到这样的事情,这可算是吃瘪了,看着郑全离开,其他人离着远,他凑到聂黑身边低声说道:“老聂,咱们先查,等查出来原因,拿到了人再报到进爷那边。”

  “放屁,你不知道进爷做事的规矩吗?你瞒着不说,事后办好了也是罪过,有事说事,进爷是讲理的。”在这时候,聂黑真是怒了。

  “季庄头你看那边,有十几个骑马的,怎么办?”有人惊慌失措的问道。

  天气炎热,烈日当空,二十三岁的田庄庄头季思考的额头上全是汗水,可这汗水却不是因为日晒炎热,而是因为面前那些愤怒的庄丁庄客,有人在高喊着“乡亲们,这庄子的田地本来就是咱们祖辈种的,凭什么他们徐州人来了就说是自家,咱们辛苦忙碌,种出来的东西还要归徐州人有,咱们山东爷们也是有骨气的,不能被这些徐州侉子欺负了“把地还给俺们,不然就和你们拼了”“就是,俺祖祖辈辈就在这边,怎么逃荒回来这地就姓赵了”“说得对,咱们山东人不能被徐州侉子欺负了”

  季思考被管事账房们簇拥着,他们身边就是绷着脸的一队团练,站着整齐的队形,长矛笔直朝天,也亏得有这么一队在这里,几千庄丁只是怒吼吆喝,一步步慢慢向前蹭,却不敢冲过来做什么激烈的举动。

  听到身边人提醒,季思考转头看了一眼,就在几十步外有十二骑停马看着这边,看马上人的打扮,都是劲装骑士,这样的人物也只有官军亲卫或者大豪子弟才有,赵字营的马队也是有的,穿衣打扮都不是,而且自己这边也没得到消息。

  “不管他们,咱们团练不怕骑马的”季思考硬着头皮说了句,又是转过头,攥着佩刀的手全是冷汗,咬咬牙向前迈出几步。

  看着这庄头走出来,那些咆哮呼喊的庄丁们安静了下,季思考趁着这机会大吼说道:“什么你们祖辈种的,这是徐州进爷的田地,白纸黑字,官府盖过大印,你们来的时候也乖乖认了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庄头季思考觉得有些别扭,在这个时候,居然还要把官府的名义抬出来,不过这念头一闪而过,季思考随即丢到脑后,怒声又是吼道:“你们跟着流贼造反,一个个被当成猪狗一般,说死就死,连口饱饭都吃不到,进爷好心收留你们,给你们温饱,你们现在有力气了,居然就想要造反吗”

  季思考说这些话的时候凶恶无比,那气势压得对面几千人都止步不前,不过对面的庄丁人群中马上有人喊道:“什么造反,我们都是良民百姓,种自己的田,过自己的日子,怎么这徐州人来了,就变成了长工佃户,不如牛马畜生我们这是要公道朝廷和官府也会给我们做主的”

  这边说完,那边又有人嚎啕大哭:“我家兄弟三个,本来好好在这边种地,没想到先被反贼抓走,然后又被这徐州人抓走,只有我一个回来,我那两个兄弟不知道去了那里,可来到这边,这地已经不是我的了,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吧”

  “大伙听听,这些徐州侉子不知道耍了什么手段,把咱们这田地强占了,他说有官府的文书那肯定也是假的,咱们天公地道,不怕去见官”又有人怒吼说道,这嚎啕和怒吼让那几千庄丁的情绪更加激动,方才被季思考压住的气势重新高涨起来,有人指着季思考就破口大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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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31章 不是说理的时候

  “这件事的确有些不对,对进爷的名声不好,还是好好谈谈,把本来是他们的田地还给他们,进爷那样的仁义心肠,肯定也会愿意的。”季思考突然听到身边有人说这个话,他猛地转身,说这话的人却是庄内一个管事,徐州童生出身的罗佑,这罗佑三十多岁年纪,一直没有考中秀才,家里揭不开锅,这才去云山寺的田庄内做了账房,后来就被赵字营收归属下,懂得识字算账的人很难得,这位又是徐州子弟,向来被看成是可以信任的,不过这罗佑平日里总喜欢讲什么书经大义,什么事都喜欢抬杠,其他人并不是太喜欢他。

  季思考双眼全是血丝,愤怒若狂的瞪向罗佑,怒吼骂道:“你被驴踢了吗?你到底替谁说话?”

  “我是替进爷说话,进爷因为仁义慈悲才收留这么多人,现在既然这些人说这地是他们的,那就该把地还回去,进爷家大业大,不会在乎这个,他肯定更在乎自己的名声,你”罗佑摇头晃脑滔滔不绝,话才还没说完,就被季思考重重一个耳光抽在脸上,直接打翻在地,嘴角都沁出血丝,半边脸已经红肿起来。

  那罗佑捂着脸又惊又怒,指着季思考怒声说道:“你个山东侉子,居然敢打我,我是徐州出身你知道不知道?今天你坏了进爷名声,进爷肯定要收拾你”

  话又说了半截,被季思考窝心一脚直接踹成了个弯腰的虾米,捂着肚子满地打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季思考刚转身,却慌忙躲闪,闪过迎面飞来的土块,那土块却是砸中身后一个人,痛叫一声,对面的几千庄丁看到这边内讧,又是向前靠近,还有人捡起了地上的土块丢出来。

  “你们算个是个毛的良民,好好种地,你们怎么有脸说出这话来,老子就在山东长大,你没有功名,你不是地主,你怎么就能好好种地,你打出来的粮食自给能吃到多少,我们赵字营不来,你们一个个连糠菜都不吃饱,生了孩子都养不活,现在让你们每天吃饱饭了,你们倒痴心妄想了,你们做梦,这田地就是进爷的,你们老老实实回去,今天老子不和你们计较”季思考好似疯狂,指着前面的人怒吼说道,他现在已经不是官话,而是一口山东方言,他这些话又是把庄丁们压的安静了些。

  山东地方上的百姓本就苦的很,太平好年景勉强维生,稍微有些风吹草动就要逃荒,等有了辽饷的时候,就是从穷到富,一波波的垮掉流亡,什么好好种地,什么本分良民,根本没办法吃饱的,被闻香教裹挟出生入死,被赵字营俘虏了反倒过上稳当日子,尽管粗粝的高粱杂粮饭菜,可毕竟能吃饱了。

  这底细一被人揭穿,气势上顿时弱了,这庄头季思考平时一口官话,没想到却是山东本地人,知根知底,不过气势稍弱,马上就有人怒吼着说道:“别听他胡说八道,这田地是朝廷官府要给咱们的,咱们能吃饱,是因为官府给了赈济,这些都被徐州侉子截下来了,大伙是拿自己的东西回来,咱们自己种地,种出来的粮食全都是自己的,何苦这么做牛做马,一年什么都剩不下。”

  人群又被这话鼓动的狂躁起来,季思考瞪大了眼睛,想要在人群里找出喊话的这个,可人那么多,人人乱喊,那里能看得出来,就在这时候,听到有人大喊道:“乡亲们,咱们把这些骑在头上喝血的徐州侉子赶回去,他们不敢在官府眼皮底下杀人伤人,赶他们走,地就是我们自己的了”

  被这话煽动,人群一步步的向前靠近,丢过来的土块石头越发多起来,团练们都上都带着竹编窄檐斗笠,低低头能挡住不少,可季思考身后的那些管事账房都是痛叫连连,急忙闪避,那罗佑手脚并用的爬起来,嘴里还不住的说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心难违,进爷本就是要救济百姓,不想看到这一步。”

  “张连正,带着你的人把他们压回去”季思考根本不理会罗佑的言语,只是对身边一名汉子吼道,那汉子看看距离还有三十多步的庄丁,神情也有些许紧张,开口说道:“压回去不难,恐怕要死人的,别忘了,上面有交待,让咱们不能随意杀伤杀害。”

  “出了人命我担着,有什么罪过,我担着,老张,我季思考说话反悔过没有”季思考大吼说道,张连正嘿嘿笑了,开口说道:“有你这句话,那我没话了,只求一件事,要是那边十几骑冲过来,你得提醒一声,我好领着队伍转身。”

  季思考转头看了看依旧在那边不动的十几骑,闷声说道:“我站在你们身后,他要是冲过来,先踩死了我”

  “那倒不用,才十几骑,只要咱们兄弟列阵站定了,不怕他们,眼前这乱子也不是什么事,你等着就好”那张连正被季思考也是说得豪气大发,脸上的紧张渐渐没了。

  “弟兄们,二十五,四,横队,列阵”张连正大吼说道,团练们迅速的展开队形,变成了一个宽阔的横队,看着团练队形变化,对面正在向前的庄丁们一下子脚步慢了。

  季思考则是转过身,他吼的嗓子都有些哑了,依旧大声说道:“兄弟们,进爷派咱们来山东,是为了给他老人家看好这庄子,现在这庄子就要乱了,咱们对不起进爷,咱们这条命都是进爷救的,愿意在这边跟着还给进爷吗?”

  在他身后的那些管事账房之类的人里,年纪大的面露迟疑,那罗佑一指季思考,破口大骂说道:“今日这乱子就是你这等莽夫搞出来的,我这就回徐州告你一状。”

  说完之后,这罗佑头也不回的飞奔而去,偏生他为了摆谱穿的长袍不方便,两次踩到下摆上,直接扑倒在地,狼狈无比,所有人看着他的表情都充满了鄙夷,也有人神色游移,却没有拿定主意,一个年轻人突然喊道:“这条命就是进爷给的,现在还了”

  “俺妹妹嫁了个好人家,俺没牵挂了”又是一个人站了出来。

  “老子就是看不惯这些忘恩负义的杂碎,忘了进爷的救命之恩吗?我也来”一名年纪略大的朝地上吐了口吐沫,大步走到季思考身边。

  “怕个鸟毛,咱们就算交待在这里,也有进爷给报仇”又有一人颤着声音说道,迈步朝着季思考那边走去,或许因为惊吓还是什么的,被什么东西绊了下,直接跪在地上,尴尬的起身凑了过去。

  越来越多的人站在季思考身边,季思考呼吸平稳下来,他看着一个年纪最小的管事说道:“你淌这么多眼泪做什么,你都站过来了”

  “我怕,我想我爹”

  “那你回去就好”

  “不回去,我不能对不起进爷,我爹说我们一家子的命都是进爷给的。”

  “弟兄们,要是那马队冲上来,咱们就挡住他们,给团练兄弟转身的工夫,明白吗?我站在最前面”季思考闷声说道,然后大步走上前,把自己的佩刀抽出来,其他人出来的时候手里最多拿着个棍棒,就站在季思考身后并排站立,看着不远处的十几骑,人人脸上有惶恐神色,不过没有人乱动。

  “季庄头,你别说得那么丧气,看俺老张的就是,弟兄们,平矛”那张连正大吼说道,团练们呼喝一声,将手中的长矛齐齐放平向前,这整齐划一的动作把对面群情汹涌的庄丁们吓得停住了脚步,前面停住,后面却还在向前走,彼此推挤开始混乱起来。

  “乡亲们,他们摆个架子吓人的,没看到有什么事他们只敢动鞭子和棍子吗?他们也怕杀人,也怕官府追究上去夺了他们的长矛,杀了他们,官府也会说咱们见义勇为,打垮了这些徐州侉子,田地都是咱们自己的”鼓动吼叫此起彼伏,对于这些庄丁来说,能有“自己的田地”可是莫大的诱惑,队伍又开始向前涌动。

  “吓人?弟兄们,向前,齐喊跪地不杀,不跪的,格杀勿论”张连正狞笑一声,怒吼又是下令,团练们大踏步的向前走去。

  庄丁队伍里不断喊着“不要怕,他们不敢”,可庄丁队伍却越来越骚乱,面前那寒光闪闪的矛尖不断逼近,怎么看都不像不敢,这时候却突然有人发疯一样的大喊:“这不对,闻香教抓咱们的时候,也说只要冲上去就好,这不对”这话喊了半截却没了动静,只看着那队伍越来越乱,有人转身向四处逃散,还有人拼命的转身回头。

  “跪地不杀”团练们齐声喊着,大步向前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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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32章 路过而已

  方才土块碎石飞砸如雨,站在季思考边上的团练们不少人也被砸中,少不得脸上有淤青,还有人被砸出血来,在这个时候可不会有丝毫的手软,看着人群在前,手中长矛直接戳刺了上去。

  夏天人衣服穿得单薄,不少庄丁直接就是赤膊,血肉之躯怎么挡得住钢铁利刃,当即是鲜血飞溅,惨叫声声,这死伤没有让更多的人跪下,反倒是让庄丁们直接炸开了,闹事的时候彼此壮胆,觉得几千人无可阻挡,看到前面人被长矛穿透,带着鲜血的矛刃从背上突出,身上迸溅到温热的鲜血,听到同伴的惨叫,在这一刻,所有的狂躁和愤怒都烟消云散,有人想起了在闻香教大乱的时候,闻香教也这么驱使大伙上前,不去就是死,更多人什么都想不到,只是乱跑。

  拥挤在一起的几千人忽然炸开,外围的人倒还好说,里面的人只觉得大难临头,快跑出去才有活路,拼命的推挤身边同伴,有人就这么摔倒在地上,然后再也爬不起来,彼此践踏的死伤甚至还超过外面的刺杀。

  “杀人啦”“他们真敢动手”“还有没有王法。”这样的呼喝此起彼伏的响起,不过全部被掩盖在哭喊乱叫之中,那一个连的团练也就是最开始杀了几十人,随即矛尖之间就碰不到什么人了,能跑的就是没命跑,不能跑的倒是听到了这“跪地不杀”的喊话,哄堂大散,烟尘甚至都扬起来,看起来也是壮观场面。

  季思考那些人面对不远处的马队,却不住的回头张望,本来满脸从容赴死的大义表情,可看到这样狗追兔子的局面,大家也都是放松了下来,有人咬牙切齿的说道“这帮失心疯的混货,活该”也有人讲“还是家丁团练靠得住,这伙读书人平时看着体面,没用啊”

  听着同伴们的言语,季思考心里却在叫苦,这么一闹,恐怕今年农活和收成要大受影响,死了这么多人肯定也不会有嘉奖的,不知道事后云山行总店那边怎么处置自己,越想越是难受,这扩编改制临近,大伙都不想着被落下,可自己这一摊出了这样的事,肯定要有麻烦了。

  刚想到这里,却听到马蹄声响,和身后同伴的惊叫:“骑马的上来了”季思考整个人身子大颤了下,直接拔出了刀,当年他在骆马湖东岸田庄里面学的,是用竹枪和长矛拒马,可这把刀却很难,想想这十几骑在聚众闹事的时候就远远过来看,一定是里应外合,看着压不住就要动手了。

  “兄弟们,进爷会给咱们报仇的,顶住这一波,团练兄弟就转身了”季思考颤抖着举刀大喊道,身后参差不齐的应和,很多人的声音都在发颤,甚至有人还带着哭腔。

  就在这咬牙切齿,从容面对的时候,却看到那十几骑没有朝着这边从来,而是直接分成两路向溃散的庄丁们兜过去,季思考完全糊涂了,难道不是敌军,不是针对自己的,他缓缓放下刀,转头看过去,发现这冲过去的十几骑都是拿着鞭子,就在马上乱抽乱打,随着他们这么兜住,不断有庄丁跪下,秩序越来越稳定,现在庄丁那边已经跑散了,也不会有彼此拥挤践踏,团练们已经分成了十个小队,排成一个大横队缓缓向前推进。

  季思考浑身上下都已经被汗水湿透,在这个时候,突然忍不住流下眼泪,都跪下就好说,只要不逃散,有人于活,自己这个庄子就还能维持的住,不至于满盘皆输,就在这时候,又听到马蹄声响,不远处只有一骑没有跟着兜过去,只是缓缓打马靠近过来。

  马上这人是个精于汉子,四十出头年纪,一看就知道是富贵武夫,举手投足自有一种威势在,不过离近了看到这人的装束打扮,季思考却有些紧张,因为赵字营和徐州内没有这样的人,即便是进爷和几位爷都是朴实样子,难道是官军,季思考又是警惕起来,他身后那些人也都是安静,正在这时候,马上那人却从怀里掏出一块东西丢过来,正落在季思考脚下。

  一看到这块东西,季思考就放松了不少,这是大队正的铁牌,他没有行礼,而是先捡起了铁牌,对于这些出来做事的庄头,所有大队正以上的身份铁牌,都给他们看过拓片,而且要求牢牢记住,看到这铁牌上的纹样数字,季思考立刻明白,这是内卫队大队正马冲昊来了。想想那股富贵矜持的气派,季思考更是毫无疑心,连忙上前见礼,可话还没说出口,只觉得眼泪不住的向下流,季思考觉得不好意思,拼命擦拭却怎么也擦不于净。

  马冲昊翻身下马,拍了下那季思考的肩膀,然后对后面完全放松下来的一于管事账房说道:“帮着团练平乱去,让他们都跪下,然后分队回住处,盯紧点,现在还是容易出乱子的时候。”

  看到季思考拜见行礼之后,那边紧张忐忑的众人也都是放松下来,听到这话连忙转身去忙碌了,别看大伙是第一次面对这个事,可该怎么应对却早有预案,大家都知道该怎么处置,等人都散了,马冲昊拍了拍还在擦眼泪的季思考,开口说道:“你做的很不好。”

  这话倒是让季思考情绪收束了些,双眼通红的看着马冲昊,满脸全是委屈神色,心想这么凶险的场面,我怎么还做得很不好,马冲昊脸上有笑容,却是见不到什么责怪的表情,又是说道:“你一开始就该动手去杀,他们听你话的时候,辛苦于活的时候,你可以当他们是人,他们被人煽动起来的时候,你当他们是畜生,动手不要有丝毫的迟疑,如果一开始就杀,死几个人其他人全都镇住了,还能抓住煽动的,现在要抓就麻烦了,要不是我带着人来,那些领头闹事的人早就跑了。”

  马冲昊这话让季思考有些接受不了,不过他还是听出了几句要紧的话:“有外人在挑头闹事?”

  “你以为是他们自己想出来的,这些人刚从尸山血海恶鬼地狱里爬出来,咱们给他们安定饱饭,谁想着闹,还不是有人在那里挑唆。”马冲昊笑着说道。

  看季思考的表情有些黯然,马冲昊却是笑着拍拍对方,赞许的说道:“你没什么可灰心丧气的,你从前干什么的,这事你是第一次遇到,能处置成这样,已经算有勇有谋了,以后有前途,进爷不会亏待你的,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呢”

  话说到这里,季思考才变得有些高兴起来,这时候,却看到罗佑又是跑了回来,原来的长衫已经换成了短打扮,而且还背着个包袱,回来一看场面,立刻指着季思考大骂说道:“进爷的慈悲名声都被你这样的混货给坏了,这么一来,咱们徐州还怎么在山东做事,等回了徐州,我要告你,让你”

  这次话又说了半截,马冲昊不耐烦的拿起了刀鞘,那罗佑根本来不及闪躲,就被这刀鞘重重的砍在脖颈处,直接口吐白沫瘫倒在地上,已经人事不省,马冲昊笑着问道:“我猜下,这个人是读书人出身吧?”

  “大队正怎么知道的?他以前的确是徐州读书人出身,不怎么瞧得起我们。”季思考惊讶的问道。

  马冲昊冷笑了一声,开口说道:“不算你这边,济宁周围一共有七个庄子起了动荡,四个庄子直接杀人压了下去,有一个庄子哄堂大散,还有一个庄子的管事和团练有了死伤,另一个却是靠着附近的土豪帮忙才压下来,哄堂大散那个的庄头就是个山东的秀才,不敢动手,居然想要找官府主持公道,有死伤的那个是因为两个童生出身的管事拦着不让镇压,说对这些流民有亏欠,最后那个倒是见机的快,开始因为迟疑,团练被冲散了,他倒是知道去附近的豪强那边借兵,硬是杀了回来,这坏事的都是读书人啊”

  季思考看向休克在那边的罗佑,突然觉得,这罗佑的表现也合乎情理,这时听着马冲昊冷笑感慨说道:“读书就想走功名路,也不看自己能不能考上,这些酸子,说是看书明事理,实际上却是糊涂,看不到今后的富贵,却盯着够不着的乱想。”

  闹的时候声势惊人,可平息之后也是简单无比,庄子里面的管事账房之类的,都是拿着棍棒走在人群中,看着不顺眼的就劈头盖脸乱打,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庄丁们此刻依旧人多势众,却只是捂着头哭号求饶。

  “你们脑子坏了,你们想想当年被邪教骗的时候,还不是让你们在前面送死,那时候的什么仙国有吗?你们想想你的家破人亡是谁闹的,想想从前过得是什么日子?今天吃饱穿暖居然还不知道感恩,被人带着胡闹,你们自己想想”庄子里的管事众人,每个人都是这么吼叫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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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33章 成长

  想要让人悔悟很简单,前后对比一下就好,让他们想明白从前的坏,想到现在的好,只要不是傻子,这么一比较,自己再这么一响,也就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了,恐惧和羞惭交织,场面愈发的安静。

  那些过去训丨话的管事们越说越怒,他们看到地上那一具具尸体,禁不住后怕,心想若是方才季思考压不住场面,让这些庄丁冲上来,搞不好死的就是自己了,除了这个,不少庄丁都是朝夕相处,平时和气笑脸相对,谁能想到现在成了尸体。

  有那年轻的管事控制不住,边哭边吼道:“你们脑子都是被狗啃了吗?好好日子不过偏要闹,你们要不闹,他们会死吗?这天底下谁和进爷一样会管你们饭吃?你们种自家地的时候吃饱过吗?你们看看,你们看看”

  场面更是鸦雀无声,每个庄丁脸上都露出惶恐不安和后悔的神情,至于团练们则是蔑视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庄丁们,还有人小声的念叨:“就这样的货色值得什么,山东这乱子咱们上也就平了。”

  “扯臊那成千上万的贼人扑上来,身上挂个口子都撤不下去,一波波冲过来,杀一个还来,站都站不稳,你以为你们可以?你以为进爷为啥要用家丁上去,你们差得远了”这话被那个张连正听到,回头就是怒骂,团练们立刻不敢出声,做团练连正的可都是家丁出身,往往因为有些伤或者别的原因才来带团练。

  那边季思考已经控制住自家情绪,到这个时候才算真正反应过来,郑重其事的对马冲昊躬身施礼,开口谢道:“多谢大队正的援手,不然这个庄子就要垮掉了。”

  “都是赵字营的事,也是咱们自家人的事,客气什么,你知道不知道,我这一路来,沿路经过的庄子和市镇都看着不稳,什么红天道、白莲教、棒槌会都不安稳,都在挑事闹事,可我却觉得咱们赵字营更稳了,什么都不用担心,你知道为什么吗?”马冲昊反问一句,季思考有些懵懂的摇摇头。

  听到这些的季思考神情变得慎重惶恐,他没想到山东局面居然到了这样的地步,赵字营好不容易才占过来,难道就要满盘皆输吗?马冲昊爽朗的笑道:“因为有几处糟烂,可大多数的庄子都是应对得当,知道动手,知道压服,也知道道理,我这一路走过来,都不用我帮什么忙,他们自己就把乱子平了,你们这些庄头管事和团练,有几个过三十岁的,有几个经历过风雨的,可却能做成这个样子,等变成熟手了,等有心思有历练了,那就什么都不用担心,而且你们这样的人,进爷还能一批批的教出来,这还了得吗?”

  马冲昊这长篇大论,季思考听得似懂非懂,不过下意识的跟着愉快轻松起来,脸上禁不住有了笑容,马冲昊看他一眼,又是笑着说道:“不过你们现在还不够心细”

  说完这个,马冲昊迈步向着庄丁跪地的地方走去,季思考有些糊涂,不过还是快步跟上,走到那边,马冲昊开口说道:“把这里面不是庄丁的外人挑出来”

  “还有外人?”季思考大吃一惊,他知道有人挑唆,还以为是庄丁里面那些不安份的闹起来,没想到里面混了外人进去,马冲昊笑了笑没说话。

  “一个个人给我看,不管死的活的,一个个查过去,张连正,把人看紧了,谁敢乱动就戳死他”季思考眼睛都红了,在那里嘶声吼道。

  听季思考这么一吼,现场又是鸡飞狗跳,烟尘滚滚,跪在那里的庄丁们纷纷起身,彼此移动,赵字营在山东的各处田庄,都是每个管事直管两百到三百人,然后这些管事还承担着其他的差事,比如说农务,比如说账房等等,一个田庄几千名庄丁,大部分庄头都做不到每个人都认识,可每个管事都认识下面的每一个人。

  管事们按照出发前的培训丨拉开距离并排站立,以他们为端点,庄丁们在他们面前列队,这些简单的队列练习,庄丁们在这些天里都已经做熟了,经过刚才的杀戮喝骂,现在都诚惶诚恐,没有一丝的懈怠,各个队伍很快就是排好,在这个过程中,有团练连队的长矛威慑,谁也不敢乱动,可也有人趁着这乱的时候,拔腿向外飞奔,奈何外围还有十几骑在游荡,在这平坦地势上,人那里跑得过马,都被打昏了抓回来。

  等到所有人都站定了,管事们开始过人头,先验看过尸体,然后带着十名团练一个个检查过去,在这样的情况下,混在人群中的外人就被揪出来了。

  “这么多人?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庄子里的?”被揪出来的人往往还是嘴硬,等看到周围庄丁那同情的眼神,才知道不对了,这时候就别想跑了,倒是有人想要拼死抵抗,抽出个尺把长的短刀,然后就被长矛戳了个透心凉。

  被揪出来的外人一共十几个,就这么灰头土脸的被拎到了前面,季思考看着这些人,恨得牙都要咬碎了,这些人有的低头,有的则是毫不畏惧,盯着季思考和马冲昊,开始还有人威胁,说是把我们放了,不然真仙降罪,你们一个个的死无葬身之地,然后嘴巴就被堵上。

  “杀两个人立威,然后再给下面人训丨话,现在这个局面你不用想太多,你要先让他们怕你,然后再对他们好,这样才能稳得住。”马冲昊温和告诫说道。

  季思考点点头,抽出刀走到那几个开口威胁的人跟前,直接抬臂挥刀,刀扬起却有些迟疑,场面安静,所有人都在盯着季思考的动作,季思考的迟疑没有持续多久,这一刀还是狠狠的砍了下去,鲜血飞溅,那人立刻横尸就地,周围被抓出来的外人都拼命的向后缩,各个脸上露出了恐惧神色,在不远处的庄丁们,特别是靠近这边的几排,也看得很清楚,季思考的上半身已经全是鲜血了。

  杀了一个,季思考又是走到第二个人跟前,这人刚才还是硬气,此刻浑身已经抖成了筛糠一般,看到季思考走近,拼命想要磕头,可被捆了解释,嘴里都被堵住,什么也做不出来,但脸上那乞求神色谁都看得明白,季思考的第二刀没有丝毫的迟疑。

  “还不怎么会用刀啊”马冲昊笑着评点说道,如果是他杀人,一刀下去,最多沾血几滴,可这季思考上身都已经被狂喷的鲜血染红了。

  管事们给季思考办了一张竹桌过来,季思考站在上面,他浑身是血,杀气森森,扫过下面的庄丁人群,下面的人都有些畏缩,谁也想不到,这个平日里温和可亲的年轻庄头,这个时候居然这么凶恶。

  “你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季思考扬声大喊道。

  七月下半的时候,赵字营给各处新设田庄下了命令,说是对于各种不稳乱象要从严处置,该杀就杀,不必手软,对于临阵退缩的,一律就地开革,押回徐州受罚。

  同时,徐州邳州一带的骑马义勇开始进入山东,就在巨野、鱼台和郓城三县屯驻,各处田庄一旦有事,他们就可以快马支援,别看这徐州义勇一共才四百余骑,可对于在田庄内发生的乱子来说,这个就足够了,实际上,义勇马队进入山东之后,就没有什么大乱子发生,田庄内即便是几千庄丁作乱,只要团练们结阵镇压,就没有压不下去的,无非是杀人多少。

  马冲昊到达济宁之后,先做了几件事,首先是连坐受罚,如果有外人住在你隔壁,这人犯了罪过或者是什么邪教门徒,你知情不报,那也会被定罪严惩,然后是密报有奖,报上形迹可疑的人,只要确实,那就有百余斤糙米可以拿回去,也可以折算铜钱食盐,对于元气大伤的济宁民间来说,这可是好大的诱惑,这几件事一做,那些隐藏起来的各教教众都是无处藏身,又被抓出来一大批,云山行在济宁城外的一处庄园直接被当成了监牢,那些被抓住的各派内应奸细,都在那边被严刑拷打。

  “老马说得对,百姓多是愚民,怕吃亏,好小利,只要明确赏罚,并且真正执行起来,没有什么人会真的敬畏神佛”刘勇很是信服的说道。

  当田庄变乱的消息传回来的时候,赵进和伙伴们都有些焦躁,本以为山东的局面已经稳了,却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赵进也是立刻发下命令,允许各处庄头和连正自行处置,原来要杀人,要庄头,连正、连副和队正以及所有管事共同决定,事后还要将原因报上来,现在则是庄头和连正两个人同意就可以杀人,事后只要报上人数就好。

  “民力人心的确要爱护,可如果不是我们的民力人心,那还慈悲作甚,先理顺了再讲不迟”赵进对这件事也是有了检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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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34章 另类

  “我们忘了骆马湖流民田庄刚建立的时候,也是不断的杀人,而且骆马湖东岸那边地形相对封闭,又有大队家丁驻扎,所以才没有那么多的是非,在山东那边,是我们粗心大意了。”

  “老马这次没有走水路,而是带着十几个家丁一个个庄子看过去,这是有扎下来做事的心思,他在济宁处置的也很不错,雷子你这次去,就是把消息传回来,然后多多帮忙,凡事让他来决断就好。”雷财也要带着内卫家丁赶到济宁那边,临行前,赵进特意叮嘱了几句。

  雷财领命启程,赵进到不担心雷财会无原则的听从,自家兄弟,规矩大义还是把握的很清楚。

  山东济宁和各处流民田庄的乱子,最为尴尬的是王兆靖,这次山东各个庄子有几处闹得很麻烦,两个庄子甚至都没办法收拾了,现在义勇马队和团练正在那边焦头烂额的抓人,虽说当地官府和豪强都在情愿不情愿的协助,可这件事却是丢了赵字营的脸面。

  王兆靖之所以尴尬,是因为这几处麻烦的原因都和读书人有关,而且还都是徐州出身的童生秀才这等,从赵字营打破云山寺开始,王兆靖、如惠和周学智就开始有意识的培养庄头管事方面的人才,当时还没有现在想得这么长远,不过如惠喜欢用云山寺内那些有经验但被打压的年轻人,周学智则是挑选那些肯吃苦肯学东西的商户农户子弟,王兆靖则是愿意用读书人,在他想来,徐州这边文风不盛,连考中秀才的人都不多,读书人都是失意的很,大部分人都是老童生这样的尴尬身份,读过书、知晓道理,这样的人学做事也肯定更快,肯定知道感恩报效,肯定会比其他两边的人出色,这就是王兆靖的想法。

  对他们三人的判断,赵进没什么意见,但因为受伤等等原因不能继续做家丁的年轻人,也有不少被安排去学管农务人事之类,这是几年内的事情,以往这些人也被不断的排到骆马湖东岸、宿州和孔家庄、归德府这些地方,因为这边都被赵字营控制,所以也没有什么是非事故,也就分不出什么高下,王兆靖也继续执行这个方针,比如说流民里识字读书的就会被选拔出来。

  但这一次的纷乱,每一处控制不住局面的,往往都是那读书士子出身的犹豫不决,或者临阵脱逃,或者讲求什么大义,甚至站在流民庄丁一边说话,这让王兆靖觉得很丢脸,只有自己选出来的人这么不堪用。

  “不要胡思乱想,你选出来的人里面,也有人提前就知道了乱子,还没煽动已经把人抓了,还有人在乱闹起来的时候拿着刀砍翻三个,直接镇住全场的,这不也是读书人出身吗?”在王兆靖惭愧请罪的时候,赵进安慰了几句。

  “不过有些人脑子是糊涂的,谁给他们饭吃,谁给他们这个管几千人的场面,谁在他后面撑腰,他们弄不清这个,还想不明白咱们要于什么,这样的糊涂蛋回来后一个个严办,该杀的杀,该做苦役的做苦役,咱们没那么多慈悲的。”赵进对这些临阵脱逃甚至推波助澜的人,也是恼火得很。

  王兆靖尴尬苦笑:“大哥,这些读书人是想不通,读书取功名,那也要能取到才行,他们看着别人仕途风光得意,觉得自己也该如此,大哥你给他们温饱和差事,他们却拿来和那些官吏的富贵太平比,这么糊涂倒也不奇怪。”

  他说这话的时候,身边陈晃、吉香、刘勇和如惠都在,陈晃漠无表情,如惠只在那边翻看账册,刘勇低着头,吉香则是慎重的建议说道:“大哥,山东那么大的地盘,可不比淮安府小了,也得放着家丁镇守。”

  吉香这话自荐的意思大家都听懂了,不过赵进却没有接茬,只是笑着说道:“这些眼巴巴看着别人富贵的童生秀才心思糊涂,可那些已经富贵的人里面却有明白人,那孔璋还是圣人子弟呢?倒是看出风向来,要在咱们这边下重注了,这个人有点意思,兆靖,你把他的来历和大家说说,能听出很多东西来。”

  被赵进这么引开话题,吉香早就习惯了,而且他也知道自己被外放的可能实在不大,倒是把王兆靖从方才的尴尬中带了出来,王兆靖笑着点点头,开口说道:“消息是半个时辰前刚到的,孔璋这人的来历倒是不难打听,明路上就很多”

  熟悉孔府谱系的人都知道,真正能列名族谱的孔家族裔,不管是长房还是旁支,只要是有传承的,必然是双字名,而且用字肯定很生僻古怪,这个原因倒是简单,传承千余年,又是儒学宗门,讲究敬奉祖先,要避讳,要种种种种,这名字自然简单不得,孔璋这样的名字,让懂行的或者是曲阜本地百姓听到了,会立刻有个判断,这是孔府的仆役或者于脆就是攀附的同姓甚至外姓,比如说孔家庄那位也是姓孔。

  可孔璋又不是这样的情况,在曲阜这边,只要稍微下功夫去打听,很容易得到这个人的消息,衍圣公孔府在大明都已经传承二百多年了,孔家枝繁叶茂,有身份有体面的孔家人不知道多少,随便一个姓孔的族人,可不是那么容易被大家记住。

  有人说孔璋是这一代公爷的私生子,也有人说是公爷弟弟的儿子,这一代衍圣公已经病重濒死,而公爷的弟弟则是在年轻时候遭遇一场变故不在了,这一代的衍圣公子嗣稀少,四十岁的时候才有了第一个儿子,而这个孔璋是他三十岁上下抱回来的,当时很多人都在传,说衍圣公妻妾怕是生不出孩子,所以衍圣公做个预备,但衍圣公夫人也是山东大族,很有几分手段,孔璋从小到大就生了几次大病,莫名遇到了几次“贼匪”,但还算是有运气,病症及时被救好,歹人也没来得及杀人,就这么经历波折成年。

  也有人讲,这什么“大病”和“贼匪”都是衍圣公的妾室,还衍圣公的另一个弟弟做的,有人想要嫁祸给夫人,自己扶正,还有人想要让本代衍圣公绝后,自家得这个承袭爵位的,不过这一切都是传闻,衍圣公对这个孩子也不是那么太看顾,抱回来也不是养在孔府内,而是安排了个别业,买了仆役伺候,让他和孔府二等族人一起读书,看不出什么重视,等本代衍圣公有了两个儿子之后,大家也就不想那么多了。

  孔府子弟的出路大都是管理孔府在山东的各处产业,有品级的官位爵位这类,得是长房大支才有资格问的,其他人都是去各处庄子,各处铺面去管事,再次一等的,则是去这些地方做事,在孔璋可以出去做事的年纪,好久没有过问的衍圣公又是作了安排,让他选两条路,一个是去济宁管着商铺,另一个则是去京城守着宅子。

  这安排一出,衍圣公府又是轰动,要知道这两条出路对于不能做官袭爵的子弟们来说,是最好的两个位置,济宁那边繁华富庶,孔府的商行货栈又不会被官府和江湖上滋扰,是个坐地发财享受的地方,而京城那边,每年衍圣公府和京师方方面面的沟通往来都是这边经手,不光油水大,还能和内廷外朝的许多人搭上线落下人情,以后好处不尽,这样的地方,怎么就给一个来历不明不白的外人。

  争议纷纷,甚至孔璋在外面行走的时候,还险些被马车“撞到”,住处也好几次失火,衍圣公夫人那边的族人很是过去闹了两次,孔璋这边见了衍圣公一面,然后就离开了曲阜,这样的人,只要不和大家分润争夺好处,走也就走了,再也没什么会在意,不过过了两年不到,却又有消息传回曲阜,说是这孔璋去给人做了幕僚,开始时候只是登莱兵备道师爷的帮手,到后来因为聪敏好学,办事得力,登莱兵备道的钱粮他直接开始管账了,这么一年之后,又被推荐到某知州身边去做师爷,也有精明得力的评价。

  人都是见不得别人好的,孔璋不和大伙抢位置好处了,可大伙也见不得这人能在外面大展拳脚,凭什么大家窝在孔府孔家这里憋屈,你却能去外面海阔天空,再说回来,兵备道可是担着登州府和辽镇的钱粮,一年要过手多少好处,自家又能落下多少,又去做这个知州师爷,等于是一州之地钱粮他随便捞取,这几年怕是积攒下几辈子的好处了,不行,看不得结果这风言风语就在曲阜这边起来了,闹到最后,几位德高望重的孔家族老去和本代衍圣公讲,孔家是圣人传承,是清贵之极的门第,这样的人家怎么能去做钱粮幕僚这样的贱业,别人去可以,那孔璋去做了,可就是丢孔府的脸,丢圣人的脸,日后传到京师去,孔家脸上也不好看,难道孔府这么多封赏,还养活不了一个孔家子弟,这不是说朝廷亏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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