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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父亲讲述汽车兵的故事（续）
　　 解放军与藏民
    藏族同胞并不喜欢ｔｇ，因为当年ｔｇ进入西藏地区的时候，是打着解放军
的旗号进入的，解放农奴，也是解放军干的。所以普通藏民对解放军这三个字的
感情非常深，但是对Ｄ并不感冒。想一下也是，藏族歌曲中歌唱金珠玛米的很多，
金珠玛米就是藏语解放军的意思。

　　藏民信佛的虔诚远远超过我们的相像，有个老兵和父亲说，５９年西藏叛乱
的时候，有一对藏族夫妇，听从达赖的召唤，亲手勒死了自己２５岁的女儿，因
为她是Ｄ员。

　　７０年代藏民的生活并不宽裕，如果是在体制内有工作的藏民，生活就很好
了，他们拿着高原补贴的工资，比内地的工资高，而藏民的需求又不大，所以他
们相对就很富裕了。

　　父亲经常跑青藏线，和一些兵站附近道班的藏族工人关系不错，经常从西宁
买一些日常用品带给他们，藏民出手也很大方。父亲说他曾经给一家藏民买了一
把锡壶，几件餐具，还给他们家的女主人带了一块头巾，这家的藏民给了他３０
块钱，这些东西在西宁连１０块钱都不值。不要还不行，因为藏族的民风就是这
样，他们觉得这些士兵在千里之外把东西带过来，说明心里有他们，这就是朋友，
是亲人。除了钱还会邀请解放军吃羊肉喝酥油茶。父亲在西藏的头几年几乎不碰
酥油茶，慢慢的也开始喜欢喝了。

　　藏民的体质远超过汉族人，或者说他们是真正的高原之子，父亲曾经看着一
个藏族老太太帮忙卸货，每次要背着３００斤的粮食走１０米，当时这些开车的
小伙子都震惊了。

　　藏民吃饭只用刀，下到７岁孩童上到７０的老人，都是用藏刀切割食物往嘴
里抿。一把好藏刀价格不菲，父亲复员的时候带回来一把，现在还在家里放着，
３０多厘米长的刀刃已经磨的不到２０厘米了，但是依然非常锋利，用这把刀可
以轻松破开两层东北常用的炕席。但是内地生产的电工刀，连一层也割不开。

　　过年
    部队里面过年一定要包饺子，基本上大年三十晚上每个班都发一定量的肉馅，
配套的蔬菜就是切碎的萝卜，白面盐管够。除此之外，工具、调料都欠奉。每个
班就请修理排，用车床车出一根擀面杖，然后随便找几块板子当作面案开始干活。
每个班一般包出两顿饭的饺子，三十晚上一顿，初一一顿，然后初一中午连队会
餐，其实就是做几个肉菜。初二早晨有什么剩菜做一下，这个年就算过完了。父
亲回忆说，其中某一年每个班还发了一瓶红酒，每人抿了一口就光了。

　　父亲因为喜欢钻研也比较能吃苦，加上性格外向一点，１８岁就提升班长了，
当时他才当兵不到３年，班里面有４个６０年代的老兵，还有一个５８年的老兵
——他入伍的时候父亲才６岁。这些老兵油子都是四川湖北人，爱吃饺子，但是
偏偏不会包。父亲当了班长之后，想以身作则，自己包饺子，结果这些老兵都想
吃现成的，什么都不干。父亲一怒之下，就把他们臭骂了一顿，没想到这几个人
一声都不吭，看来他们十几年都干不到班长不是没有原因的——太面。

　　全班只有父亲一个人会包饺子，但是十个人的饺子光擀皮就能把手腕子压肿
了。幸好有一个陕西老兵会擀面条，于是就擀出一大块面，用茶缸盖扣出一个个
饺子皮，大家包。因为肉馅太少，父亲提议按照兵龄，每个人出５毛到两块去服
务社买罐头，这样可以包出４顿饺子来。这种模式后来其他班也采用了，于是汽
车连队的大兵们过年终于能吃上４顿饺子了。

　　父亲说萝卜馅的饺子不能冻，一冻就变的非常的面，没有任何口感，所以只
有第一顿还不错，其他的都不怎么好吃，但是对于当时的士兵，这都是难得的美
味佳肴。

　　军官与士兵
    可能是汽车兵出于对技术很敬畏，军官对老兵也很尊重，很多时候官兵的划
分并没有那么明确，当然了官面时候除外。说几个例子吧，父亲和一个副连长关
系很好，那个副连长和媳妇感情出了问题，在闹离婚。在副连长夫人到部队探亲
的时候，父亲冒充团长给他们两个做思想工作，居然成功了。父亲对此事非常自
得，战友聚会的时候，这也是我的叔叔大爷们经常提起的一件趣事。


　　还有一件，部队新来了一个排长，是陕西大汉，自认为是全连力气最大的人，
如果谁赢了他，他就钻车底。结果两个力气项目：拎发动机和抬车轮都没做到。
这家伙却耍赖，于是父亲和那个拎发动机的牛人，就把这个排长塞到车底下，不
让他出来，全排跟着起哄，排长后来只能认怂。但是士兵们被训练的很到位，这
件事情并没有影响排长的威信，反而让他和士兵打成一片。

　　士兵之间
    现在网上经常出现所谓的地域贴，这在中国的现实中也是经常出现，在部队
中也不能免俗。老乡们之间的感情肯定要更好一些。但是人与人的感情是可以慢
慢建立的。父亲有两个最好的朋友，都不是东北人，一个是侗族人，他是父亲修
车的师傅。还有一个外号叫" 松井" ，因为他长的很像平原游击队里的日本鬼子。

　　说起那位侗族师傅，是个非常纯朴厚道的人，他和父亲一起服役３年多，父
亲帮他写了三年的家信，因为他不识字。他家里的事情父亲都清楚，他出来当兵
之后，妻子还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因为当地习俗，兄长出门了，弟弟就可以和嫂
子睡觉。当然这种私密的事情父亲守口如瓶。在父亲复员之前，还和这位侗族师
傅一直保持通信联系，不走运的是，父亲复员的时候一个包裹在途径北京站倒车
的时候丢失，里面有全部战友的联系地址。这是不可弥补的损失。

　　" 松井" 是个陕西人，父亲说他是早两入伍的老兵，技术非常好，但是为人
特别邋遢。他和父亲都属于技术骨干，胆子都大，又都爱吃面食，经常一起偷东
西吃。所以非常投缘，这家伙什么都敢干，有一次车队在一个兵站休息，因为过
了饭时，兵站迟迟不肯开火。车队的士兵们已经饿了六七个小时了，松井就偷偷
钻进伙房，发现锅里煮着一锅不知道是什么肉，这家伙也不嫌脏，从里面拎出两
条腿夹在胳肢窝里，汤水淋漓的就跑出来了，和父亲一人一大块肉，吃了才知道
居然是狗肉。估计是兵站偷的牧民的狗，因为藏族人是不吃狗肉的。父亲说，那
是他有生以来吃肉吃的最香的一次。

　　士兵之间打架在所难免，这时候站队就是靠乡党感情了，基本上有这几个集
团，东北兵，虽然东北人身高体壮，但是人太少，全团一共也不到１００人，所
以东北兵都靠单兵作战来自保；陕西兵，人多，还都是壮汉，基本上没人敢惹；
四川兵，四川兵吃苦耐劳，虽然单兵打架能力一般，但是人多，三分之一都是四
川云贵的，他们是实力较强的一派。挨打最多的是湖北兵，本来他们人就不多，
心还不齐。湖南兵人数不少，又喜欢好勇斗狠，人心也齐，打架最多的就是湖南
兵。

　　兵站
    青藏公路沿途有很多兵站，这些兵站相当于古代的驿站，服务来往的车队。
有的还有临时存储货物的功能，各个车队从驻地出发的时候，都会发餐票，这些
老兵就攒了不少这种餐票，路过兵站的时候，每个人就可以打两份，称之为" 两
餐".兵站的伙食一般都不好，但是摸到一次也有很好的。例如炒肉片——这是难以
想象的美食。

　　险情
    父亲咋青藏线上开了６年的车，遇到了很多险情，挑几件有意思的说说。

　　一次父亲是车队的收尾，收尾的车会携带一些配件油料，并要求配两个修车
技术好的士兵，当有的车发生故障的时候能做基本维修，并保证随后跟上车队。
结果那次父亲和搭档给一辆掉队的汽车维修遇到了点麻烦，耽搁了一整天，这样
追上车队就需要开夜车。这在当时的部队，是很不提倡的，因为青藏公路各种险
情不断，非常容易出事故。父亲他们几个仗着技术都不错，而且那一段路况还可
以，就连夜开车追赶车队。路过一个盐湖的时候，因为没有任何标志，两辆车迷
路了。父亲说，盐湖附近的公路就是用盐铺就的，那次赶上湖水上涨，把路面漫
过了。头车的司机一走神，两辆车就开进了荒原。发现了情况不对之后，三个老
兵和一个学员都变的有些紧张，因为当地有狼群，还有土匪。就算什么都遇不到，
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那就意味着，你可能在隔壁摊上变成干尸。高原上人很少，
非常少，少到很多地方，当你踩上去的时候，很可能就是人类第一次踩到了这片
土地上。因为附近都是盐湖，连车辙都找不到，父亲和他的战友们在荒原上晃了
一个白天才回到公路上。幸亏车上带了足够的汽油，否则后果难以想象。

　　还有一次，车队爬坡，父亲车上的货很多，给足了油门冲过坡顶就开始下坡，
发现坡下面居然塌方了，１００多米的路面从山体上滑了下去，靠着悬崖停了一
溜汽车，父亲的车根本没有地方停，刹车距离也不够，父亲靠着反应快，把车从
两辆车之间钻了进去，斜插停在了仅有的半个空出来的车位上。父亲用力跺着刹
车，让副驾驶下去拿两块砖挡住了车轮，父亲打开车门就跳了出去。父亲刚刚落
地，第二辆下坡的车就撞在了父亲的车厢上，两辆车又往前冲了十几米距离悬崖
只有五六米停了下来。父亲说，幸亏后面只有那一辆车，也幸亏他是横着停住的
汽车。否则，这一串汽车追尾，就得排着队冲到悬崖下面去，一个都活不了。

　　最后一次，是下山的时候发生的。汽车兵俗称进藏为上山，出来为下山。下
山的时候都是空车，跑的很轻快，但是那次就因为空车倒霉了。两个营的车队，
被大雪困在了昆仑山上，整整四天四夜。到第二天就没粮食了。这些汽车兵只能
抱着皮大衣和棉被窝在车厢里等救援，一个车厢里可以躺七八个人，大家都是一
正一反的躺着，抱着别人的脚，自己的脚也被别人抱着。我问父亲，你想到过死
吗，父亲说，当时还年轻没想那么多，但是很多有家室的老兵，表情都不太正常
了。到了第四天，雪停了，但是路都被雪封住了，根本下不了山，士气已经低到
了极点，很多人认为只有等死了。还好部队调来了空军空投了一些给养，当时部
队里基本没有直升机，都是用运-5来可空投，高原的大风里面准确率低的可怜。
这点食物差点让两个营的士兵火并，因为这两个营不是一个团的，只是正好赶上
了。开始只是一些士兵在争抢食物，后来有排长连长也参与了进去，最后两个营
长都掏出枪来了，才平息了争斗，但是也有不少人被打的鼻青脸肿。父亲分到了
一块饼干和一把花生米——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空投这玩意。下山之后，排长
和父亲说，幸亏汽车兵都不带枪，否则这后果很难预料。

　　土匪
    西藏曾经一度闹土匪，抢劫了不少运输的物资，所谓的土匪，据说就是几
个国民党和藏独残余分子加上一群未开化的牧民。当时，每辆车配备了一支五六
式冲锋枪，由副驾驶背着，还有６个弹夹，１８０发子弹，身体素质差点的，带
上这十几斤的分量，上了高原气都喘不上来。

　　另一个营的一辆独行的军车遇到了土匪，坐在副驾上的是个班长，他让开车
的学员摘了空档，然后一脚就把学员踹出车外，自己也跳了出去。那些土匪，赶
着牦牛，就来砸车抢货物——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个汽车要怎么开。那个班长知道
如果自己的车被抢了，人却没事，回去一定挨处分，他就开枪了，冲锋枪一响，
土匪都不知道躲，还在那里抢东西，直到把全车从篷布到铁皮能拉走的全拉走，
这位班长一通扫射撂倒了四十多个，其中有二十多个死的。他们被路过的车队救
起来的时候，就不再是丢失物资的士兵，而是勇敢杀敌的战斗英雄，那个班长很
快就提干了。
　　随着清剿的加深，土匪基本消失了，汽车兵携带的子弹从１８０减到９０，
再到３０，最后连枪都交上去了。

　　英雄与牺牲
    军队中从来都不缺少英雄，但是不是被宣布为英雄的人都真的是英雄。

　　一次两辆车掉到了沟里，四个士兵都昏迷了，其中一个最先醒了过来。他先
爬到了路上，发现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他只能自己回到沟里面把三个战友背了上
来，这时候，前面的车队发现有两辆车掉队了，返回来查找，救人的战士兴冲冲
的和返回来的排长表功，还问自己能立个几等功，刚说完，鲜血就从嘴里冒了出
来，他一头栽倒在地死了。后来医生说，当时他已经内出血，但是不严重，他玩
命把三个战友背上来，直接导致伤口扩大，根本没机会抢救就牺牲了。他是一名
英雄，那三位战士后来都活了下来。

　　还有一位英雄，有一次部队在火车站卸货，有一节车厢不知道怎么就开始滑
动，顺着铁路就往远处滑行，车厢上的士兵都跳了下去，有一个胆小的死活不敢
往下跳。最后滑出１０００多米才停住，因为车厢上拉的是弹药，这种意外很可
能成为严重的事故，所以车站和部队领导开始商讨如何向上峰报告，最后的解释
是：因机械故障，导致车厢下滑，一名战士为保护部队财产，勇敢的站在了车厢
上，经过反复努力，终于将车厢停住。这名战士立功了，后来提升为排级干部。
——这是一位伪英雄。

　　还有一位战士，父亲已经不记得他是湖南还是湖北兵了，是个７４年的新兵，
这个小伙子总是自称自己的水性如何如何好，曾经救过几次人等等。他服役１年
多，也没机会救人，甚至没有机会游泳，大家都经常笑话他。有一次，路过一个
水潭，汽车兵都下去给水箱加水，有个家伙起哄让他给大家表演一下水性，他兴
头也上来了，脱下衣服一个猛子就扎到了水里，没想到，水里面都是稀泥，他扎
进去就出不来了。周围三四个都是北方兵，还没意识到怎么回事呢，他的腿就不
动了，这个新兵谁都没救成，自己就死在离家千里之外的高原上。
   人的生命是脆弱的！

   对我来说，父亲讲述的只是故事，对父亲来说，那是一段难以磨灭的记忆。
我会继续整理这些故事。

[ 本帖最后由 slj21 于 2011-7-11 17:09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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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原帖由 Leinuo的延续 于 2011-7-11 17:26 发表
感谢楼主的更新。那当年包饺子为什么不用大白菜呢？这东西又方便储藏运输做饺子馅怎么着也比萝卜好呀？还有就是肉少的情况我记的楼主上篇文章说到了，你父亲他们有时候也拿车上的罐头打打牙祭什么的，那大过年的大家 ...

为什么不用白菜，父亲没有解释过，至于罐头，呵呵 平时吃的罐头都是运输途中偷的，路上吃掉是没问题，但是不敢带回部队的。
当兵的都很穷，很多士兵还要把津贴寄回家里补贴父母，怎么可能舍得买罐头呢，也就是过年，还能奢侈一次，但是最多的也就拿2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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